国学666 »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 > 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 > 第6节

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 第6节原文解释

【原文】

姚安公云:人家有奇器妙迹,终非佳事。因言癸巳同年牟丈瀜家 不知即牟丈,不知或牟丈之伯叔,幼年听之未审也。 有一砚,天然作鹅卵形,色正紫,一 鹆眼如豆大,突出墨池中心,旋螺纹理分明,瞳子炯炯有神气。拊之,腻不留手。叩之,坚如金铁。呵之,水出如露珠。下墨无声,数磨即成浓沈。无款识铭语,似爱其浑成,不欲椎凿。匣亦紫檀根所雕,出入无滞,而包裹无纤隙,摇之无声。背有“紫桃轩”三字,小仅如豆,知为李太仆日华故物也。 太仆有说部名《紫桃轩杂缀》。 平生所见宋砚,此为第一。然后以珍吝此砚忤上官,几罹不测,竟恚而撞碎。祸将作时,夜闻砚若呻吟云。

余在乌鲁木齐日,城守营都司朱君馈新菌,守备徐君 与朱均偶忘其名。盖日相接见,惟以官称,转不问其名字耳。 因言:昔未达时,偶见卖新菌者,欲买。一老翁在旁,诃卖者曰:“渠尚有数政官,汝何敢为此!”卖者逡巡去。此老翁不相识,旋亦不知其何往。次日,闻里有食菌死者。疑老翁是社公。卖者后亦不再见,疑为鬼求代也。《吕氏春秋》称和之美者骆越之菌,本无毒,其毒皆蛇虺之故,中者使人笑不止。陈仁玉《菌谱》载水调苦茗白矾解毒法,张华《博物志》、陶宏景《名医别录》并载地浆解毒法,盖以此也。 以黄泥调水,澄而饮之,曰地浆。

【翻译】

姚安公说:人家里有奇妙的器具用品,到底不是好事。他说起康熙癸巳年科举同榜的牟瀜老先生家里 记不清是牟老先生,还是牟老先生的伯叔父了,幼年时听得不确切。 有一方砚台,天然形成鹅卵形,十分纯正的紫色,有一个 鹆眼,像豆子大小,突出在墨池中心,上面螺旋形的纹理很分明,眼珠闪闪发光,很有神气的样子。抚摸的时候,滑腻得一点儿不粘手。用手敲一下,坚硬得像铜和铁。呵气时,砚台上形成露珠。研墨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,只要磨几次墨汁就很浓很黑了。砚台没有刻款识铭语,仿佛是因为喜欢这方砚台保留天然模样,不想刻上文字。砚匣也是紫檀树的树根雕成,砚台放进去很方便,但是装进砚台后就把匣子填得满满的,没有一点儿空隙,摇动也没有声音。匣背有“紫桃轩”三个字,字小得像豆子那样,从这一点可知是太仆寺少卿李日华的遗物。 李日华著有杂记《紫桃轩杂缀》 。平生见过的宋砚之中,这方砚台当数第一。但是,后来因为珍惜这方砚台却得罪了上司,几乎遭到大祸,就愤怒地把这方砚台砸碎了。在灾祸将要发作时,夜里听到砚台好像在呻吟。

我在乌鲁木齐时,守城军营的都司朱君送了一些鲜蘑菇给我,守备徐先生 他和姓朱的名字,都忘记了。原来当时相见,只是称呼官衔,反而没有问他们的名字。 看到了说:当年他还没有做官时,偶尔见到有人卖鲜蘑菇,就想买。旁边有个老翁,大声斥责卖蘑菇的人说:“他还要做几任官,你怎么敢把这种东西卖给他!”卖蘑茹的迟迟疑疑地走了。徐君并不认识那个老翁,转眼之间老翁亦不知去向。第二天,听说有人吃了蘑菇后死了。徐君怀疑那个老翁是土地爷。那个卖蘑菇的人也再没遇见,怀疑是找替身的鬼。《吕氏春秋》称味道最美的蘑菇是越骆之地出产的蘑菇,这种蘑菇本来无毒,有毒的都是被毒蛇、毒虫爬上污染过的,吃了这种毒蘑菇,会使人狂笑不止。陈仁玉的《菌谱》中,载有用水调苦茶白矾可以解菌毒的方法;张华的《博物志》、陶宏景的《名医别录》都载有地浆解毒法大概也是根据《菌谱》。 就是用黄泥调水,澄清以后饮用,叫地浆。

【原文】

亲串家厅事之侧有别院,屋三楹。一门客每宿其中,则梦见男女裸逐,粉黛杂沓,四围环绕,备诸媟状。初甚乐观,久而夜夜如是,自疑心病也。然移住他室则不梦,又疑为妖。然未睡时寂无影响,秉烛至旦,亦无见闻。其人亦自相狎戏,如不睹旁尚有人,又似非魅,终莫能明。一日,忽悟书厨贮牙镌石琢横陈像凡十馀事,秘戏册卷大小亦十馀事,必此物为祟。乃密白主人尽焚之。有知其事者曰:“是物何能为祟哉!此主人征歌选妓之所也,气机所感,而淫鬼应之。此君亦青楼之狎客也,精神所注,而妖梦通之。水腐而后蠛蠓生,酒酸而后醯鸡集,理之自然也。市肆鬻杂货者,是物不少,何不一一为祟?宿是室者非一人,何不一一入梦哉?此可思其本矣。徒焚此物,无益也。某氏其衰乎!”不十岁,而屋易主。

明公恕斋,尝为献县令,良吏也。官太平府时,有疑狱,易服自察访之。偶憩小庵,僧年八十馀矣,见公合掌肃立,呼其徒具茶。徒遥应曰:“太守且至,可引客权坐别室。”僧应曰:“太守已至,可速来献。”公大骇曰:“尔何以知我来?”曰:“公一郡之主也,一举一动,通国皆知之,宁独老僧!”又问:“尔何以识我?”曰:“太守不能识一郡之人,一郡之人则孰不识太守。”问:“尔知我何事出?”曰:“某案之事,两造皆遣其党,布散道路间久矣,彼皆阳不识公耳。”公怃然自失,因问:“尔何独不阳不识?”

【翻译】

我有个亲戚家大厅的旁边,另外有一座小院,院子里有三间屋子。有个门客每次在里面住宿,总是梦见男男女女赤身裸体相互追逐,女人们乱纷纷的,四面围绕着,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淫态。他开始很喜欢看,时间长了,夜夜都做这种梦,就怀疑自己得了心病。但是换到别的屋子住,却不做梦,又怀疑是妖魅。但是没睡着的时候,丝毫没有动静;点着灯烛直到天亮,也没看见听见什么。梦中的那些人相互狎玩淫乐,旁若无人,又觉得不像是妖魅,一直也没弄明白。一天,门客忽然想起书橱里放着牙雕石刻的各种淫态的十几个裸女像,还有春宫图册大大小小十几卷,他想肯定是这些东西作怪。悄悄禀告主人,主人就全都烧了。有知道这事的人说:“这些东西怎么能作怪呢?这个地方是主人征选歌妓的地方,由于气机感应,淫鬼响应。这个门客也是出入妓院的嫖客,他精神贯注在这方面,妖魅就与他在梦中相通。水腐臭了才有小虫滋生;酒发酸才会引来小虫,这是当然的道理。街肆上卖杂货的地方,这种东西并不少,为什么不一个个作怪呢?住过这间屋子的也不只是他一人,妖魅为什么不一个个到别人的梦里呢?这就要从根本上找原因了。仅仅烧掉这些东西有什么用?这个家可能要衰败了吧!”不到十年,这幢房子果然换了主人。

明恕斋先生曾经担任献县令,是个好官。他任太平府知府时,因为一宗疑案,换上便装亲自查访。偶然在一座小庙里休息,庙里的和尚八十多岁了,见了他合掌肃立,呼唤他的徒弟备茶。徒弟在远处应声说:“太守要来了,可以先请客人在别的屋子里休息。”和尚回答说:“太守已经到了,赶快献茶来。”明公大吃一惊说:“怎么知道我要来?”和尚回答说:“大人是一郡之主,一举一动,全郡都知道,岂止我老和尚一人知道!”又问:“你怎么认识我?”回答说:“太守不能认识郡中所有的人,全郡的人谁不认识太守呢?”又问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事出来?”和尚说:“是为某件案子的事而来,双方早就派了他们的同伙,分散在您经过的路上了,不过都假装不认识大人。”明公听了,若有所失,又问:“你怎么不佯装不认识我呢?”

【原文】

僧投地膜拜曰:“死罪死罪!欲得公此问也。公为郡不减龚黄,然微不慊于众心者,曰好访。此不特神奸巨蠹,能预为蛊惑计也;即乡里小民,孰无亲党,孰无恩怨乎哉?访甲之党,则甲直而乙曲;访乙之党,则甲曲而乙直。访其有仇者,则有仇者必曲;访其有恩者,则有恩者必直。至于妇人孺子,闻见不真;病媪衰翁,语言昏愦,又可据为信谳乎?公亲访犹如此,再寄耳目于他人,庸有幸乎?且夫访之为害,非仅听讼为然也。闾阎利病,访亦为害,而河渠堤堰为尤甚。小民各私其身家,水有利则遏以自肥,水有患则邻国为壑,是其胜算矣。孰肯揆地形之大局,为永远安澜之计哉?老僧方外人也,本不应预世间事,况官家事耶?第佛法慈悲,舍身济众,苟利于物,固应冒死言之耳。惟公俯察焉。”公沉思其语,竟不访而归。次日,遣役送钱米。归报曰:“公返之后,僧谓其徒曰:‘吾心事已毕。’竟泊然逝矣。”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