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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五 姑妄听之一 第3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董家庄的佃户丁锦,生了个儿子叫二牛。还有个女儿,招了个上门女婿,叫曹宁,他帮着干活,一家处得很好。二牛生了个儿子叫三宝。女儿生了个女孩,因为住在娘家,就连着排下来叫四宝。这两个孩子在同年同月出生,只差几天。姑嫂俩一道抱着玩耍、一起喂养两个孩子,在襁褓中就定下了婚姻。三宝、四宝又非常友爱,稍稍大一些后,两人就形影不离。小户人家不知避嫌,看见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时,就常指着说:“这是你丈夫,这是你老婆。”两个孩子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,但是已经听习惯了。到了七八岁,稍稍懂事了,两个孩子仍然跟着二牛的母亲同睡同起,也不避忌。康熙辛丑年到雍正癸卯年间,年年歉收,丁锦夫妇相继去世。曹宁先流落到京城,穷得养活不了自己,把四宝典卖到陈郎中家。 不知叫什么名字,只知道是江南人 。二牛跟着来到京城,赶上陈郎中需要馆僮,也把三宝典卖给了陈家,二牛告诉三宝不要说他和四宝已经定为夫妻。陈郎中家法严厉,每当责打四宝时,三宝必定偷偷哭泣;打三宝时,四宝也是这样。陈郎中生疑,便把四宝转卖给郑家, 有人说,就是“貂皮郑”家。又 赶走了三宝。三宝去找介绍他来陈家的老妈子,老妈子又把他介绍到一家去当馆僮。过了一段时间,他打听到四宝的所在,通过各种关系,也来到了郑家。几天之后,他才见到了四宝,两人抱头痛哭,当时两个人都十三四岁了。郑某觉得奇怪,两人便谎称是兄妹。郑某看他们的名字排行相连,也就不怀疑了。然而内外宅隔绝,两人只能在出入时彼此眉目传情而已。后来年成好了,二牛、曹宁一起到京城赎子女,辗转寻访到了郑家。郑某这才知道这两个孩子本来定为夫妻,很同情他们,想帮助操办婚礼,并且仍然留他们在郑家服役。郑家的馆师严某,是一个道学家,他不了解如今世情与古时不同,毫无顾忌斥责说:“中表结婚是违背礼法的,也是律令禁止的,犯了这一条,上天也要惩罚。主人的想法虽然很好,可是我们这些读书人,应当以端正风俗教化为己任,见了违理乱伦的事而不阻止,是促成别人做坏事,这不是君子的行为。”他以辞职相要挟力争。郑某本来就善良懦弱,二牛、曹宁都是愚笨的乡下人,听说违法罪重,都吓得打消了让两人结婚的念头。后来四宝被卖给一个候补官员做妾,没过几个月,四宝就病逝了。三宝发疯跑出去,也不知后来怎样了。

【原文】

或曰:“四宝虽被迫胁去,然毁容哭泣,实未与选人共房帏。惜不知其详耳。”果其如是,则是二人者,天上人间,会当相见,定非一瞑不视者矣。惟严某作此恶业,不知何心,亦不知其究竟。然神理昭昭,当无善报。或又曰:“是非泥古,亦非好名,殆觊觎四宝,欲以自侍耳。”若然,则地狱之设,正为斯人矣。

乾隆戊午,运河水浅,粮艘衔尾不能进。共演剧赛神,运官皆在。方演《荆钗记》投江一出,忽扮钱玉莲者长跪哀号,泪随声下,口喃喃诉不止,语作闽音,啁哳无一字可辨。知为鬼附,诘问其故,鬼又不能解人语。或投以纸笔,摇首似道不识字,惟指天画地,叩额痛哭而已。无可如何,掖于岸上,尚呜咽跳掷,至人散乃已。久而稍苏,自云突见一女子,手携其头自水出。骇极失魂,昏然如醉,以后事皆不知也。此必水底羁魂,见诸官会集,故出鸣冤。然形影不睹,言语不通。遣善泅者求尸,亦无迹。旗丁又无新失女子者,莫可究诘。乃连衔具牒,焚于城隍祠。越四五日,有水手无故自刭死。或即杀此女子者,神谴之欤?

【翻译】

有人说:“四宝虽然被胁迫而去,但是她毁了妆容不停地哭泣,实际上并没有与候补官员同房。可惜不知详情是怎么回事。”如果真是这样,这两个人在天上人间,定会相见,肯定不会就此永别。只是严某造了这种罪孽,不知出于什么居心,也不知他最终是怎样的结局。不过天理昭昭,他不会有好报的。还有人说:“严某不是拘泥于古法,也不是沽名钓誉,而是对四宝存有非分之想,想要娶她做侍妾。”如果是这样,那么冥府设立的地狱,正是为这种人预备的。

乾隆三年,大运河水浅,运粮船一艘接着一艘都搁浅不能航行。于是演戏祭神,运粮官也都在场。正上演《荆钗记》中投江那一出,扮演钱玉莲的演员忽然跪在舞台上哀号,声泪俱下,喃喃说个不停,说的是福建话,叽哩咕噜的一句也听不懂。人们明白是鬼附体了,追问他怎么了,鬼又听不懂话。有人扔给纸笔,他摇着头好像说不识字,只是指天画地,叩头痛哭。大家没办法,把他扶到岸上,他仍呜咽挣扎又蹦又跳的,直到人们散去才停止。过了一会儿,这个人渐渐清醒过来,说突然看见一个女子,手里拎着自己的头从水里出来。他吓得灵魂出了窍,昏昏沉沉好像醉酒一样,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。这肯定是滞留水底的鬼魂,看见官员聚集在这里,所以出来喊冤。但看不见她的形体,言语又不通。打发水性好的人下河寻找尸体,也没有找到。漕运的兵丁中也没有哪家女子失踪的,查不出究竟。官员只好联名写了份状子,送到城隍祠里烧了。过了四五天,有个水手无缘无故自杀了。可能他就是害死这个女子的凶手,终于遭到了神的惩罚吧?

【原文】

郑太守慎人言:尝有数友论闽诗,于林子羽颇致不满。夜分就寝,闻笔砚格格有声,以为鼠也。次日,见几上有字二行,曰:“如‘檄雨古潭暝,礼星寒殿开’,似钱、郎诸公都未道及,可尽以为唐摹晋帖乎?”时同寝数人,书皆不类;数人以外,又无人能作此语者。知文士争名,死尚未已。郑康成为厉之事,殆不虚乎?

黄小华言:西城有扶乩者,下坛诗曰:“策策西风木叶飞,断肠花谢雁来稀。吴娘日暮幽房冷,犹着玲珑白苎衣。”皆不解所云。乩又书曰:“顷过某家,见新来稚妾,锁闭空房。流落仳离,自其定命;但饥寒可念,振触人心,遂恻然咏此。敬告诸公,苟无驯狮、调象之才,勿轻举此念,亦阴功也。”请问仙号,书曰:“无尘。”再问之,遂不答。按李无尘,明末名妓,祥符人。开封城陷,殁于水。有诗集,语颇秀拔。其哭王烈女诗曰:“自嫌予有泪,敢谓世无人!”措词得体,尤为作者所称也。

“遗秉”、“滞穗”,寡妇之利,其事远见于周雅。乡村麦熟时,妇孺数十为群,随刈者之后,收所残剩,谓之拾麦。农家习以为俗,亦不复回顾,犹古风也。人情渐薄,趋利若鹜,所残剩者不足给,遂颇有盗窃攘夺,又浸淫而失其初意者矣。故四五月间,妇女露宿者遍野。

有数人在静海之东,日暮后趁凉夜行,遥见一处有灯火,往就乞饮。至则门庭华焕,僮仆皆鲜衣;堂上张灯设乐,似乎燕宾。遥望三贵人据榻坐,方进酒行炙。众陈投止意,阍者为白主人,颔之。俄又呼回,似附耳有所嘱。阍者出,引一媪悄语曰:“此去城市稍远,仓卒不能致妓女。主人欲于同来女伴中,择端正者三人侑酒荐寝,每人赠百金;其馀亦各有犒赏。媪为通词,犒赏当加倍。”媪密告众。众利得赀,怂恿幼妇应其请。遂引三人入,沐浴妆饰,更衣裙侍客;诸妇女皆置别室,亦大有酒食。至夜分,三贵人各拥一妇入别院,阖家皆灭烛就眠。诸妇女行路疲困,亦酣卧不知晓。比日高睡醒,则第宅人物,一无所睹,惟野草芃芃,一望无际而已。寻觅三妇,皆裸露在草间,所更衣裙已不见,惟旧衣抛十馀步外,幸尚存。视所与金,皆纸铤。疑为鬼。而饮食皆真物,又疑为狐。或地近海滨,蛟螭水怪所为欤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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