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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五 姑妄听之一 第5节原文解释

【原文】

此与拾麦妇女事相类:一以巧诱而以财移其心,一以强胁而以财消其怒;其揣度人情,投其所好,伎俩亦略相等也。

金重牛鱼,即沈阳鲟鳇鱼,今尚重之。又重天鹅,今则不重矣。辽重毗离,亦曰毗令邦,即宣化黄鼠,明人尚重之,今亦不重矣。明重消熊栈鹿,栈鹿当是以栈饲养,今尚重之;消熊则不知为何物,虽极富贵家,问此名亦云未睹。盖物之轻重,各以其时之好尚,无定准也。

【翻译】

这件事与拾麦妇女的事差不多:一个是施巧诱骗用财利打动女人的心,一个施暴后用钱财消解当事人的愤怒;这些鬼怪揣摸人心,投其所好,伎俩都差不多啊。

金朝时人们喜欢吃牛鱼,也就是沈阳的鲟鳇鱼,现在的人还很看重。金朝时又看重天鹅肉,现在的人不看重了。辽代珍视毗离,也称作毗令邦,也就是宣化黄鼠,明代人也看重,现在的人也不重视了。明代人看重消熊、栈鹿,栈鹿应该是用畜栏饲养的,当今仍受到珍视;至于消熊,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即便是极富贵的人家,提到这个名字,也都说从未见过。看起来东西的贵贱,是按照当时人的爱好变更的,没有固定的标准。

【原文】

记余幼时,人参、珊瑚、青金石价皆不贵,今则日昂。绿松石、碧鸦犀价皆至贵,今则日减。云南翡翠玉,当时不以玉视之,不过如蓝田乾黄,强名以玉耳;今则以为珍玩,价远出真玉上矣。又灰鼠旧贵白,今贵黑。貂旧贵长毳,故曰丰貂,今贵短毳。银鼠旧比灰鼠价略贵,远不及天马,今则贵几如貂。珊瑚旧贵鲜红如榴花,今则贵淡红如樱桃,且有以白类车渠为至贵者。盖相距五六十年,物价不同已如此,况隔越数百年乎!儒者读《周礼》蚳酱,窃窃疑之,由未达古今异尚耳。

八珍惟熊掌、鹿尾为常见,驼峰出塞外,已罕觏矣。 此野驼之单峰,非常驼之双峰也。语详《槐西杂志》。 猩唇则仅闻其名。乾隆乙未,闵抚军少仪馈余二枚,贮以锦函,似甚珍重。乃自额至颏全剥而腊之,口鼻眉目,一一宛然,如戏场面具,不仅两唇。庖人不能治,转赠他友。其庖人亦未识,又复别赠。不知转落谁氏,迄未晓其烹饪法也。

李又聃先生言:东光毕公 偶忘其名,官贵州通判,征苗时运饷遇寇,血战阵亡者也。 尝奉檄勘苗峒地界,土官盛䜩款接。宾主各一磁盖杯置面前,土官手捧启视,则贮一虫如蜈蚣,蠕蠕旋动。译者云,此虫兰开则生,兰谢则死,惟以兰蕊为食,至不易得。今喜值兰时,搜岩剔穴,得其二。故必献生,表至敬也。旋以盐末少许洒杯中,覆之以盖。须臾启视,已化为水,湛然净绿,莹澈如琉璃,兰气扑鼻。用以代醯,香沁齿颊,半日后尚留馀味。惜未问其何名也。

【翻译】

记得我小时候,人参、珊瑚、青金石都不贵,现在的价格却一天比一天高。绿松石、碧鸦犀的价格当时很贵,现在却越来越便宜了。云南翡翠玉,当时没人以为是玉,认为不过是蓝田乾黄一样的东西,只不过勉强用了玉的名号;现在却被人当作珍贵的玩物,价格远远超过真玉。再如灰鼠皮,过去是白的贵,现在是黑的贵。貂皮以前长毛的价格高,称作丰貂,如今短毛的价格高。早先,银鼠皮的价钱比灰鼠皮略贵,远不如天马皮,而今,几乎与貂皮同价了。珊瑚,过去的人喜欢石榴花一样鲜红色的,现在人却喜欢樱桃般淡红色的,还有人把像砗磲石一样白色的当成最为珍贵。从我小时到现在,不过相隔五六十年,物价的变更已如此明显,何况隔了几百年呢!儒生读《周礼》,见到食蚳酱的说法,嘀嘀咕咕,表示怀疑,这是因为不明白古今风俗不断变迁的缘故啊。

八珍中只有熊掌、鹿尾常见,驼峰出于塞外,已经不容易见到了。 这是指野生骆驼的单峰,不是一般骆驼的双峰。《槐西杂志》中有详细说明。 猩唇则只听到有这个名。乾隆乙未年,巡抚闵少仪赠我两个猩唇,装在锦盒里,好像极为珍贵。实际上是把猩猩从额到下颏完整地剥下来晾干的,口鼻眉眼都在,极像演戏用的面具,不仅仅是两个猩唇。厨子不会弄,便转赠给了朋友。朋友的厨子也不会做,又转赠别人。不知最后转到了谁的手中,至今我也不知道猩唇是怎么个烹饪法。

李又聃先生说:东光人毕公 偶尔忘记了他的名字,他曾任贵州的通判,征讨苗民时负责运送粮饷,遇到匪徒袭击,血战阵亡。 曾奉命勘定苗族人居住的地界,苗族酋长盛宴接待。宾主前面各放一个杯子,用磁盖盖着,酋长站起来用手捧起杯子,打开来看,里面装着一条虫,样子像蜈蚣,在杯里慢慢地翻滚爬动。翻译说,这种虫兰花开时就生,兰花谢时就死,只吃兰花的花蕊,非常不容易抓到。现在幸好是兰花盛开的时候,派人到山岭峡谷中到处搜寻,好不容易抓到两条。所以一定要把活的献给您,表示我们最深的敬意。接着他们洒了一点儿盐末在杯子里,再盖上。稍过一会儿,再打开一看,虫子已经化成水,水色碧绿清澈,透明得像琉璃一样,兰香扑鼻。用它代替醋,香味满口,半天过后嘴里还有馀香。只可惜没有问这种虫叫什么名字。

【原文】

西域之果,蒲桃莫盛于土鲁番,瓜莫盛于哈密。蒲桃京师贵绿者,取其色耳。实则绿色乃微熟,不能甚甘;渐熟则黄,再熟则红,熟十分则紫,甘亦十分矣。此福松岩额驸 名福增格,怡府婿也。 镇辟展时为余言。瓜则充贡品者,真出哈密;馈赠之瓜,皆金塔寺产。然贡品亦只熟至六分有奇,途间封闭包束,瓜气自相郁蒸,至京可熟至八分。如以熟八九分者贮运,则蒸而霉烂矣。余尝问哈密国王苏来满: 额敏和卓之子。 “京师园户,以瓜子种殖者,一年形味并存;二年味已改,惟形粗近;三年则形味俱变尽。岂地气不同欤?”苏来满曰:“此地土暖泉甘而无雨,故瓜味浓厚。种于内地,固应少减,然亦养子不得法。如以今年瓜子,明年种之,虽此地味亦不美,得气薄也。其法当以灰培瓜子,贮于不湿不燥之空仓,三五年后乃可用。年愈久则愈佳,得气足也。若培至十四五年者,国王之圃乃有之,民间不能待,亦不能久而不坏也。”其语似为近理。然其灰培之法,必有节度,亦必有宜忌,恐中国以意为之,亦未必能如所说耳。

裘超然编修言:杨勤悫公年幼时,往来乡塾,有绿衫女子时乘墙缺窥之。或偶避入,亦必回眸一笑,若与目成。公始终不侧视。一日,拾块掷公曰:“如此妍皮,乃裹痴骨!”公拱手对曰:“钻穴逾墙,实所不解。别觅不痴者何如?”女子忽瞠目直视曰:“汝狡黠如是,安能从尔索命乎?且待来生耳。”散发吐舌而去。自此不复见矣。此足见立心端正,虽冤鬼亦无如何;又足见一代名臣,在童稚之年,已自树立如此也。

【翻译】

西域水果,葡萄是吐鲁番的最负盛名,瓜是哈密的最负盛名。葡萄在京城以绿色为贵,看重颜色而已。实际上绿色是刚有些熟,不怎么甜;熟一点儿就变成黄色,再熟一点儿是红色,熟透了是紫色,非常甜。这是福松岩额驸 名福增格,怡府的女婿。 镇守辟展时对我说的。一般作为贡品的瓜,真的是哈密产的;互相馈赠的瓜,都是金塔寺产的。用作贡品的瓜只有六分熟,运送前把瓜封闭包装了,在途中彼此以气相蒸,到京城就有八分熟了。如果用八九分熟的瓜贮运,途中就会发热霉烂。我曾问哈密国王苏来满: 额敏和卓的儿子。 “京城瓜农用哈密瓜籽种出的瓜,第一年形状味道没变;第二年味道就变了,只是形状还像;第三年,形状味道就都变了。难道是因为地气不同吗?”苏来满说:“哈密这地方气候温暖,泉水甘甜,又很少下雨,所以瓜味淳厚。内地种植味道自然要稍差,但也在于种植不得法。如果把当年的瓜籽放到第二年种,这在哈密也不会种出好瓜来,因为它得到的培育之气少。应当用灰埋上瓜籽,放在不干不湿的空仓里,三五年后才能拿来种。放置的年头越久越好,因为它得到的培育之气充足。在灰里埋上十四五年的种子,只有在国王的园子里才有,老百姓等不了那么久,也不能放那么久而不坏。”他的话好像有理。不过用灰埋法,肯定有一些特殊的规定,也一定有些讲究,如果内地随意操作,也未必能达到他说的那个效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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