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六 姑妄听之二 第10节原文解释
董曲江前辈说:有个道学家生性乖僻,总是用苛刻的礼法约束学生。学生们受不了,但是他一向有着行为端庄方正的名声,所以不能说他什么坏话。
学塾后面有个小菜园。一天晚上,道学家在月下散步,看见花丛中隐隐约约有人影。当时连绵阴雨刚刚放晴,土墙稍稍有些坍塌,他怀疑是邻居来偷菜的。追过去靠近了质问,却是一个美女藏在树后,美女跪下来答话说:“我是狐女,害怕你为人公正,不敢靠近,所以夜里来折花。不料还是被先生看见了,请饶恕我。”她言词柔婉,顾盼之间风情万种。道学家被迷住了,用话语挑逗她,她就娇滴滴地投入道学家的怀抱。她还说她能隐形,来来往往不留踪迹,即便旁边有人也看不见,不会让学生们知道。两人缠绵亲热到快天亮时,道学家催她走。她说:“外面有人声,我能从窗缝出去,你不必担心。”不一会儿,早晨的阳光已经照满窗户,学生们都拿着经书成群的来了,女子仍然挂着帐子躺在床上。道学家心神不宁,还指望别人看不见。忽然听外面说某某老妈子来接女儿来了。女子披上衣服径直出来,坐在讲台上,理了理鬂发,整了整衣襟致歉说:“我没带梳妆用具,暂且回去梳洗。有时间再来探望,要昨夜陪睡的酬金。”原来她是新来的艺妓,几个学生买通她演了这场戏。道学家沮丧极了,学生们听完课回去吃早餐,他已经背着行李逃了。外表装得过分,内心世界必然有所欠缺,难道不是真的么!
【原文】
曲江又言:济南有贵公子,妾与妻相继殁。一日,独坐荷亭,似睡非睡,恍惚若见其亡姬。素所怜爱,即亦不畏,问何以能返。曰:“鬼有地界,土神禁不许阑入。今日明日,值娘子诵经期,连放焰口,得来领法食也。”问娘子已来否,曰:“娘子狱事未竟,安得自来?”问施食无益于亡者,作焰口何益,曰:“天心仁爱,佛法慈悲,赈人者佛天喜,赈鬼者佛天亦喜,是为亡者资冥福,非为其自来食也。”问:“泉下况味何似?”曰:“堕女身者妾夙业,充下陈者君夙缘,业缘俱满,静待转轮,亦无大苦乐,但乏一小婢供驱使,君能为焚一偶人乎?”懵腾而醒,姑信其有,为作偶人焚之,次夕见梦,则一小婢相随矣。
夫束刍缚竹,剪纸裂缯,假合成质,何亦通灵?盖精气抟结,万物成形,形不虚立,秉气含精,虽久而腐朽,犹蜎蠕以化,芝菌以蒸。故人之精气未散者为鬼,布帛之精气,鬼之衣服亦如生。其于物也,既有其质,精气斯凝。以质为范,象肖以成,火化其渣滓,不化其菁英。故体为灰烬,而神聚幽冥,如人殂谢,魄降而魂升。夏作明器,殷周相承,圣人所以知鬼神之情也。若夫金 春条,未 佳城,殡宫阒寂,彳亍夜行,投畀炎火,微闻咿嘤,是则衰气所召,妖以人兴,抑或他物之所凭矣。 有樊媪者在东光见有是事。
【翻译】
董曲江又说:济南有个富贵人家的公子,妾和妻子相继去世。一天,他独自坐在荷花亭上,似睡非睡,恍恍惚惚好像见到了亡妾。他素来很喜欢她,所以并不害怕,问她为什么能回来。妾回答说:“鬼也划分地界,土神禁止随便来往。今天和明天正逢娘子诵经的日子,还要放焰口,我可以来领法食。”问娘子来了没有,答道:“娘子的案子还没了结,怎么能自己来呢?”又问施舍饭食对死亡的人没有用,做焰口法事又有什么好处,妾又答道:“上天的心意是仁爱的,佛法也以慈悲为本,赈济活着的人,上天和佛都高兴;赈济鬼,上天和佛也高兴,所以布施是为了给死亡的人在阴间积德添福,并不是为了给他们自己来吃的。”公子问:“阴间情况和你的感受怎么样啊?”妾答道:“我这辈子托生为女人是因为我前生的罪业;给你做妾是你与前世的缘分。现在罪业和缘分都已了结,我只是安心等待投生,也没有什么很苦或者很快乐的感觉,只是缺个小丫环使唤。你能为我烧一个偶人吗?”公子迷迷糊糊醒来,姑且相信是有那么回事,做了个偶人烧了,第二天晚上梦里又见到妾,她旁边已经有个小丫环跟着了。
捆个草把绑个竹捆,剪纸撕布做个偶人,只不过假装做个样子而已,为什么也会有灵气呢?大概因为精气凝结,才形成万物的形状,万物的形体也不是空虚的存在,而是包含着精气的,所以虽然时间长久形体会腐朽,但精气还能像小虫那样缓缓变化,像芝菌之类渐渐生成。所以,人的精气尚未散失就成了鬼,布帛有精气,鬼穿着衣服就像人活着时一样。其他器物也是这样,既然有了本体,精气就凝结在其中,而且以本体作为框架,形成了某种物体的形状,火可以烧掉这种物体的渣滓,但烧不掉精气。所以物体形状变成了灰烬,而它的精气却集聚在幽冥之中,就像人去世了,体魄化解降到地下了,而魂却进入冥冥世界。传说夏代时就开始用明器殉葬,商代、周代以后一直继承,圣人因此了解鬼神的情况。至于像金 春条之类的殉葬品放在棺材里没有封闭严实,变成精怪寂寞难耐,就在夜里出来遮遮掩掩地走动;如果把这些东西丢在火上烧,会隐隐约约听到“咿嘤”的声音,这是人自身的衰气召来,妖是因为人本身的原因而出现,也许是另外的鬼怪附着在明器上作怪。 有个姓樊的老妇,在东光见到过这件事。
【原文】
朱子颖运使言:昔官叙永同知时,由成都回署,偶遇茂林,停舆小憩。遥见万峰之顶,似有人家;而削立千仞,实非人迹所到。适携西洋远镜,试以窥之,见草屋三楹,向阳启户。有老翁倚松立,一幼女坐檐下,手有所持,似俯首缝补;屋柱似有对联,望不了了。俄云气滃郁,遂不复睹。后重过其地,林麓依然,再以远镜窥之,空山而已。其仙灵之宅,误为人见,遂更移居欤?
潘南田画有逸气,而性情孤峭,使酒骂座,落落然不合于时。偶为余作梅花横幅,余题一绝曰:“水边篱落影横斜,曾在孤山处士家。只怪樛枝蟠似铁,风流毕竟让桃花。”盖戏之也。后余从军塞外,侍姬辈嫌其敝黯,竟以桃花一幅易之。然则细琐之事,亦似皆前定矣。
青县王恩溥,先祖母张太夫人乳母孙也。一日,自兴济夜归,月明如昼,见大树下数人聚饮,杯盘狼藉。一少年邀之入座,一老翁嗔语少年曰:“素不相知,勿恶作剧。”又正色谓恩溥曰:“君宜速去,我辈非人,恐小儿等于君不利。”恩溥大怖,狼狈奔走,得至家,殆无气以动。后于亲串家作吊,突见是翁,惊仆欲绝,惟连呼:“鬼!鬼!”老翁笑掖之起,曰:“仆耽鞠蘖,日恒不足。前值月夜,荷邻里相邀,酒已无多。遇君适至,恐增一客则不满枯肠,故诡语遣君。君乃竟以为真邪!”宾客满堂,莫不绝倒。中一客目击此事,恒向人说之。偶夜过废祠,见数人轰饮,亦邀入座。觉酒味有异,心方疑讶,乃为群鬼挤入深淖,化磷火荧荧散。东方渐白,有耕者救之,乃出。缘此胆破,翻疑恩溥所见为真鬼。后途遇此翁,竟不敢接谈。此表兄张自修所说。
【翻译】
转运使朱子颖说:过去做叙永县同知时,从成都回叙永的衙署,偶然路过一片茂密的树林,停车休息。远远望见连绵的山峰顶上好像有人家;但是这座山峰像是刀劈一般陡峭,实在不是人能上得去的。恰好他带着西洋望远镜,就试着仔细看,只见有三间草房,向阳开门。有个老翁倚着松树站立,一个女孩子坐在房檐下,手里拿着什么,好像在低头缝补;屋柱上好像有对联,但是看不清楚。不久云气弥漫,再也看不见了。后来他又路过此地,树林山峰依然如故,再用望远镜看,却只是一座空山而已。也许那是仙人的住宅,因为偶尔不注意被人望见了,于是移居别处了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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