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 > 卷十六 姑妄听之二 > 第2节

卷十六 姑妄听之二 第2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他正拜谢着,一个强盗忽然捶胸顿足跳着脚大哭道:“这个人如此孱弱,尚能到千里之外寻找父亲的遗骨。我这个堂堂男子汉,自命英雄豪杰,反而做不到吗?诸位保重,我也要到肃州去收父亲的遗骨了。”说完,挥挥手奔西方而去。他的同伙喊他回家与妻子告别,他连头也没回,这是被齐某儿子的行为深深感动了呵。可惜,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,齐某儿子的义行未能流传开来。我写《滦阳消夏录》各书,也忘记收录了。乾隆癸丑年三月三日,我在海淀值班的地方,偶然想起了这件事,记录下来,以补充地方志记载的遗漏。这或许是因为孝子的德行没有得到彰扬,齐某的灵魂还没有泯灭,所以暗暗提醒了我吧!

李蟠木说:他的家乡有个管菜园子的老头,六十多岁了。和几个打短工的人同睡在一间屋里,一天大家忽然听见他发出低哑颤抖的呻吟,又呢喃着说悄悄话,叫他也不答应。有天晚上还没有熄灯,只见老头的被子轻轻抖动翻卷,好像有人在里面动,问他也不回答。后来,就是在白天,他有时忽然跑到僻静的地方,有时候无缘无故关着门。大家感到奇怪,就悄悄跟踪偷看,却有瓦片石头飞来砸人。人们这才知道他被鬼怪迷住了。

时间长了,老头自己也不避讳了,他说,最初看见一个少年来到园子里,好像认识,但想不起来了;请他进来坐,问他来干什么。少年说:“有件事告诉你,希望你不要拒绝我。你在四世前是我的密友,后来你忽然借助乡官土豪的势力,强抢我的地。我告官,反而被打了一顿。因此忧郁而死,告到冥官。主审官说两人开始交情深厚末了却有了矛盾,还是应该用欢喜来解这个冤仇,就判你做我二十年妻子。不料因为我罪孽深重,忽然死了投生为狐,你我还有四年的缘分未了。等我炼形得道,你已经再一次进入轮回,投生为今世。前因虽然茫茫,旧债不能勾销;夙命把你我缠绕在一起,在这里相见。因缘凑合,我不能再等你投生为女人,就请你现在偿还旧债,了结这个因果。”我正惊恐诧异,他向我吹了一口气,我就惘惘然如醉如梦,被他奸污了。从此他每天必定来一两次,他走了,我自己也悔恨,可是那个少年一来,我又服服帖帖心甘情愿,竟然忘了自己是个老头,不知是什么原因。

【原文】

一夜,初闻狎昵声,渐闻呻吟声,渐闻悄悄乞缓声,渐闻切切求免声;至鸡鸣后,乃噭然失声。突梁上大笑曰:“此足抵笞三十矣。”自是遂不至。后葺治草屋,见梁上皆白粉所画圈,十圈为一行。数之,得一千四百四十,正合四年之日数。乃知为所记淫筹。计其来去,不满四年,殆以一度抵一日矣。

或曰:“是狐欲媚此叟,故造斯言。”然狐之媚人,悦其色,摄其精耳。鸡皮鹤发,有何色之可悦?有何精之可摄?其非相媚也明甚。且以扶杖之年,讲分桃之好,逆来顺受,亦太不情。其为身异性存,夙根未泯,自然相就,如磁引针,亦明甚。狐之所云,殆非虚语。然则怨毒纠结,变端百出,至三生之后而未已,其亦慎勿造因哉!

文水李秀升言:其乡有少年山行,遇少妇独骑一驴。红裙蓝帔,貌颇娴雅,屡以目侧睨。少年故谨厚,虑或招嫌,恒在其后数十步,俯首未尝一视。至林谷深处,妇忽按辔不行,待其追及,语之曰:“君秉心端正,大不易得,我不欲害君。此非往某处路,君误随行。可于某树下绕向某方,斜行三四里即得路矣。”语讫,自驴背一跃,直上木杪,其身渐渐长丈馀。俄风起叶飞,瞥然已逝。再视其驴,乃一狐也。少年悸几失魂。殆飞天野叉之类欤?使稍与狎昵,不知作何变怪矣。

【翻译】

一天夜里,大家听到那个老头开始是调情亲热的声音,接着是呻吟声,渐渐地听见悄悄请求慢一点儿,渐渐地又听见恳切求饶的声音;鸡叫时,老头又失声叫唤起来。突然梁上有声音大笑道:“已经够抵偿我那三十大板了。”从此少年再也不来了。后来要修建房屋,人们见梁上有白粉画的圈,十圈为一行。一数,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,正合四年的天数。这才知道是狐精记录行淫次数的记号。它来的时间从开始到离开不满四年,大概是以行淫一次抵一天吧。

有人说:“这个狐精想要媚惑这个老头,故意编出这一套话来。”但是,狐精媚人是贪图美色,采补精气。这么个鸡皮鹤发的老头有什么美色值得贪恋?有什么精气可以采补?明摆着不是狐精有图谋而媚惑他。况且这个老头已经到了拄着拐杖的年纪,还做别人的男宠,对别人的污辱逆来顺受,也太不近情理。也许他虽然是个老头,却仍然是女性,本性没有泯灭,自然愿意投怀送抱,像是磁石吸铁,两者很自然地凑在一起,这是很明显的。也许狐精说的不是谎话。由此看来,人与人之间的怨仇缠绕纠结,变化万端,过了三世之后还没有了结,提醒世人应当谨慎小心,不要结怨造下祸因啊!

文水县的李秀升说:他家乡有个少年在山里赶路,遇见一个少妇独自骑着驴。她穿着红裙子、蓝披肩,容貌很娴雅,老是斜着眼睛瞅他。少年性情谨慎敦厚,怕招惹是非,就在她身后离开几十步远,低着头一眼也不看少妇。走到林中深处,少妇忽然停住不走了,等少年跟上来,对他说:“你居心端正,真是难得,我不想害你。这不是往某某处去的路,你错跟着我了。在某棵树下绕向某某方向,斜着走三四里,就找到路了。”说完,少妇在驴背上一跃,直上树梢,她的身子渐渐有一丈多长。不一会儿,风起叶飞,少妇转眼不见了。再看那头驴,却是一只狐狸。少年吓得差点儿丢了魂。莫非这是所谓飞天夜叉之类的妖怪?假如年轻人对她稍微轻薄一下,不知道会变出什么花样来。

【原文】

癸丑会试,陕西一举子于号舍遇鬼,骤发狂疾。众掖出归寓,鬼亦随出,自以首触壁,皮骨皆破。避至外城,鬼又随至,卒以刃自刺死。未死间,手书片纸付其友,乃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”八字。虽不知所为何事,其为冤报则凿凿矣。

南皮郝子明言:有士人读书僧寺,偶便旋于空院,忽有飞瓦击其背。俄闻屋中语曰:“汝辈能见人,人则不能见汝辈。不自引避,反嗔人耶?”方骇愕间,屋内又语曰:“小婢无礼,当即笞之,先生勿介意。然空屋多我辈所居,先生凡遇此等处,宜面墙便旋,勿对门窗,则两无触忤矣。”此狐可谓能克己。

余尝谓僮仆吏役与人争角而不胜,其长恒引以为辱,世态类然。夫天下至可耻者,莫过于悖理。不问理之曲直,而务求我所隶属,人不敢犯以为荣,果足为荣也耶?昔有属官私其胥魁,百计袒护。余戏语之曰:“吾侪身后,当各有碑志一篇,使盖棺论定,撰文者奋笔书曰:‘公秉正不阿,于所属吏役,犯法者一无假借。’人必以为荣,谅君亦以为荣也。又或奋笔书曰:‘公平生喜庇吏役,虽受赇骫法,亦一一曲为讳匿。’人必以为辱,谅君亦以为辱也。何此时乃以辱为荣,以荣为辱耶?”先师董文恪曰:“凡事不可载入行状,即断断不可为。”斯言谅矣。

侍鹭川 侍氏未详所出,疑本侍其氏,明洪武中,凡复姓皆令去一字,因为侍氏也。 言:有贾于淮上者,偶行曲巷,见一女姿色明艳,殆类天人。私访其近邻,曰:“新来未匝月,只老母携婢数人同居,未知为何许人也。”贾因赂媒媪觇之。其母言:“杭州金姓,同一子一女往依其婿。不幸子遘疾,卒于舟;二仆又乘隙窃赀逃。茕茕孤嫠,惧遭强暴,不得已税屋权住此,待亲属来迎。尚未知其肯来否?”语讫,泣下。媒舔以既无所归,又无地主,将来作何究竟,有女如是,何不于此地求佳婿,暮年亦有所依。母言:“甚善,我亦不求多聘币。但弱女娇养久,亦不欲草草。有能制衣饰奁具约值千金者,我即许之。所办仍是渠家物,我惟至彼一阅视,不取纤芥归也。”媒以告贾,贾私计良得。旬日内,趣办金珠锦绣,殚极华美;一切器用,亦事事精好。先亲迎一日,邀母来观,意甚惬足。次日,箫鼓至门,乃坚闭不启。候至数刻,呼亦不应。询问邻舍,又未见其移居。不得已逾墙入视,则阒无一人。偏索诸室,惟破床堆髑髅数具,乃知其非人。回视家中,一物不失,然无所用之,重鬻仅能得半价。懊丧不出者数月,竟莫测此魅何所取。或曰:“魅本无意惑贾,贾妄生窥伺,反往觇魅,魅故因而戏弄之。”是于理当然。或又曰:“贾富而悭,心计可以析秋毫,犯鬼神之忌,故魅以美色颠倒之。”是亦理所宜有也。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