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七 姑妄听之三 第2节原文解释
库尔喀喇乌苏 库尔喀喇,译言黑;乌苏,译言水也。 台军李印,尝随都司刘德行山中。见悬崖老松贯一矢,莫测其由。晚宿邮舍,印乃言昔过是地,遥见一骑飞驰来,疑为玛哈沁,伏深草伺之。渐近,则一物似人非人,据马上,马乃野马也。知为怪,发一矢,中之。嗡然如钟声,化黑烟去;野马亦惊逸。今此矢在树,知为木妖也。问:“顷见之何不言?”曰:“射时彼原未见我。彼既有灵,恐闻之或报复,故宁默也。”其机警多类此。
【翻译】
但应当是针对一开始就皈依佛门、中途却违背誓愿的,这种情况根据僧律量刑,就是长一百张嘴也无言反驳。而这位女人却是无罪被迫与丈夫离异,希望婆婆能改变原先的决定,他们恩义本来就没有断绝,她意志坚强并且是贞洁的。完全是因为孤苦无靠,才托身于尼姑庵中暂且安身。她做尼姑,只可称为毁坏容貌,不可称为奉信佛法;她身处庵里,只能说是借宿,不能说是参禅悟理。如果只是因为她暂时寄居尼庵,就认定她犯了尼姑淫乱的罪孽,那么像北魏时瑶光寺的尼姑争抢洛阳男人为夫婿之类的情况,又该判定什么样的罪名呢?至于她思念先前的丈夫,翻墙幽会,从表面上看好像《诗经·溱洧》描写的男女相互调情的情形一样,而事情本身却和古诗《上山采蘼芜》描写被休弃的妻子见到原来的丈夫情况相同。他们本来就是同床共枕的夫妻,这与失节完全是两回事。阳间的刑律对于未婚私通的,仅施以杖刑,还容许结为夫妻。现在这对夫妇违背礼节的程度,其实比未婚私通恐怕还轻,更何况这个女人已经因为郁闷而死,即便有些小过错,也足以遮盖过去了。自然应该从轻处罚,直接让她进入轮回。这样处理,于情于理,似乎都讲得通。”陈词报上去后,阎王竟然同意了顾德懋的意见。这种说法的真假,无可验证,但是他的那段议论,倒是公平之论。又,顾德懋临死时,自称因为泄露阴间秘密太多,被贬作土地神。姑且把他的说法保存下来,也好让那些轻易泄露隐密的人引起警惕。
库尔喀喇乌苏 库尔喀喇,译成汉语是“黑”;乌苏,译成汉语即“水”。 的台军李印,曾经跟随都司刘德在山里赶路。刘德看见悬崖的老松树上穿着一支箭,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晚上他们在驿站住下,李印才说,从前路过这个地方时,看见一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,怀疑是玛哈沁,于是埋伏在深草丛中等着。马跑近了发现,是一个又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骑在马上,马也是一匹野马。他知道是妖怪,就射了一箭,射中时发出“嗡嗡”的像撞钟的声音,妖物化成一道黑烟散去;野马也惊跑了。现在这支箭穿在树上,才知道那是个木妖。刘德问他:“刚才看到时为什么不说?”李印答道:“射的时候它没有看见我。它既然有灵通,担心它听到了来报复,所以宁愿沉默。”李印就是这样机警。
【原文】
一日,塔尔巴哈台押逋寇满答尔至,命印接解。以铁杻贯手,以铁链从马腹横锁其足。时已病,奄奄仅一息。与之食,亦不甚咽;在马上每欲倒掷下,赖絷足得不堕。但虑其死,不虑其逃也。至戈壁,两马相并,又作欲堕状,印举手引之,突挺然而起,以杻击印仆马下,即旋辔驰入戈壁去。戈壁东北连科布多, 北路定边副将军所属。 绵亘数百里,古无人迹,竟莫能追,始知其病者伪也。参将岳济,坐是获重谴,印亦长枷。既而伊犁复捕得满答尔。盖额鲁特来降者,赏赉最厚。满答尔贪饵而出,因就擒。讯其何以敢再至,则曰:“我罪至重,谅必不料我来;我随众而来,亦必不疑其中有我。”其所计良是,而不虞识其项上箭瘢也。以印之巧密,而卒为术愚;以满答尔之深险,而卒以诈败。日以心斗,诚不知其所穷。然任智终遇其敌,未有千虑不一失者,则定理也。
李义山诗“空闻子夜鬼悲歌”,用晋时鬼歌子夜事也。李昌谷诗“秋坟鬼唱鲍家诗”,则以鲍参军有《蒿里行》,幻窅其词耳。然世固往往有是事。田香沚言:尝读书别业,一夕,风静月明,闻有度昆曲者。亮折清圆,凄心动魄。谛审之,乃《牡丹亭》“叫画”一出也。忘其所以,静听至终。忽省墙外皆断港荒陂,人迹罕至,此曲自何而来?开户视之,惟芦荻瑟瑟而已。
香沚又言:有老儒授徒野寺。寺外多荒冢,暮夜或见鬼形,或闻鬼语。老儒有胆,殊不怖。其僮仆习惯,亦不怖也。一夕,隔墙语曰:“邻君已久,知先生不讶。尝闻吟咏,案上当有温庭筠诗,乞录其《达摩支曲》一首焚之。”又小语曰:“末句‘邺城风雨连天草’,祈写‘连’为‘粘’,则感极矣。顷争此一字,与人赌小酒食也。”老儒适有温集,遂举投墙外。约一食顷,忽木叶乱飞,旋飚怒卷,泥沙洒窗户如急雨。老儒笑且叱曰:“尔辈勿劣相。我筹之已熟:两相角赌,必有一负;负者必怨,事理之常。然因改字以招怨,则吾词曲;因其本书以招怨,则吾词直。听尔辈狡狯,吾不愧也。”语讫而风止。褚鹤汀曰:“究是读书鬼,故虽负气求胜,而能为理屈。然老儒不出此集,不更两全乎?”王穀原曰:“君论世法也。老儒解世法,不老儒矣。”
【翻译】
一天,塔尔巴哈台押来一个名叫满答尔的强盗,长官命令李印接着押送。李印用铁铐铐住他的手,用铁链从马肚子底下绕上来横锁住他的脚。满答尔当时已经患病,看上去奄奄一息。喂给他食物,他也不大往下咽;在马上,总是要向下倒,只是因为系住了脚,才没有掉下来。李印只担心他会死,没有担心他会逃。到了戈壁,两人的马并排着走,满答尔又作出要倒下的样子,李印伸手去拉他,他突然挺起身子,用镣铐把李印砸倒在马下,接着拨转马头,向戈壁深处奔驰。戈壁东北面连着科布多, 属北路定边副将军管辖。 绵延几百里,自古没有人迹,根本无法追捕,这才知道他生病是假装的。参将岳济因此事受到严厉惩处,李印也被戴上重枷。后来伊犁又抓到了满答尔。原来,额鲁特部落的人来归降的,赏赐最多。满答尔贪赏,结果被擒。问他为何敢再来,他说:“我的罪最重,估计你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来;我跟随众人一起来,你们肯定不会怀疑其中有我。”他想得也确实周到,没料到人们会认出他头顶上的箭伤疤痕。像李印这样机警细心,结果还是中了圈套;像满答尔那样阴险狡诈,结果还是因使诈而败露。人们每天都在斗心计,确实不知心计还会巧妙到什么地步。但是专门倚仗心计的人,终究会遇到对手,从来没有千虑而不一失的,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。
李商隐的诗有“空闻子夜鬼悲歌”的句子,用的是晋代鬼唱《子夜歌》的典故。李贺诗有“秋坟鬼唱鲍家诗”的句子,是因为鲍照有《蒿里行》一诗,他加以想象发挥。然而世上往往有这种事。田香沚说:他曾经在别墅读书,一天晚上,风静月明,听见有人在唱昆曲。歌声宏亮曲折,清丽圆润,听来让人伤心动魄。细细一听,原来是《牡丹亭》的“叫画”一出戏。香沚听得入神,忘了想别的,静静听到唱完。忽然醒悟墙外都是荒废的水边和码头,人迹罕至,这歌声是从哪儿来的?开门一看,只有芦苇在秋风中瑟瑟摇动而已。
田香沚又说:有个老儒在郊外野庙里教学生。庙外面有许多荒坟,黄昏夜晚,有时看到鬼影,有时听见鬼说话。老儒有胆量,一点儿不害怕。他的僮仆习惯了,也不怕。一天晚上,有个鬼隔着墙对老儒说:“咱们做邻居已经很久了,我知道您不因为我们大惊小怪。曾经听见您吟咏诗句,书桌上应该有温庭筠的诗,想求您抄录那首《达摩支曲》烧掉。”接着,鬼又小声说:“末句的‘邺城风雨连天草’,请您把‘连’写作‘粘’,我就更感激不尽了。刚才,为了这个字争论,与人打赌输赢酒菜。”老儒案头正放着一本温庭筠的诗集,就随手把它扔出了墙外。约摸过了一顿饭光景,外面忽然狂风怒吼,树叶乱飞,泥土沙石像急雨一般洒到窗户上。老儒笑着叱责道:“你们不要这种样子。我谋划得很周到:双方打赌,必定有一个输的;输的一方肯定不高兴,这是常理。然而,如果我把诗中的字改了招来怨恨,我理亏;如果我用原文,即便受人抱怨,我也理直气壮。任凭你怎样狡诈,我都问心无愧。”老儒的话音刚落,风立即停了。褚鹤汀说:“毕竟是读书鬼,所以尽管他们为一个字赌气求胜,仍然能服从正理。然而,如果老儒不把那本诗集扔出墙外,不是更两全其美了吗?”王穀原说:“您说的是世故的方法。老儒如果懂这些,就不是个老儒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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