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七 姑妄听之三 第6节原文解释
【原文】
越数载归里,有邻家小女,见杜辄恋恋相随。后老而无子,求为侧室,父母不肯。女自请相从,竟得一男。知其事者,皆疑为此鬼后身也。
【翻译】
过了几年,他回到家乡,有个邻居的小女孩,看到他就恋恋不舍地跟在他身后。后来,杜奎年老无子,想娶那小女孩为偏房,她父母不愿意。那个女孩主动要求嫁给杜奎,后来生了一个男孩。知道这件事的人,都疑心是那个女鬼转世了。
【原文】
《宋书·符瑞志》曰:珊瑚钩,王者恭信则见。然不言其形状,盖自然之宝也。杜工部诗曰:“飘飘青琐郎,文采珊瑚钩。”似即指此。萧诠诗曰:“珠帘半上珊瑚钩。”则以珊瑚为钩耳。余见故大学士杨公一带钩,长约四寸馀,围约一寸六七分。其钩就倒垂桠杈,截去附枝,作一螭头。其系绦缳柱,亦就一横出之瘿瘤,作一芝草。其干天然弯曲,脉理分明,无一毫斧凿迹,色亦纯作樱桃红,殆为奇绝。其挂钩之环,则以交柯连理之枝,去其外岐,而存其周围相属者,亦似天成。然珊瑚连理者多,佩环似此者亦多,不为异也。云以千四百金得诸洋舶。此在壬午、癸未间,其时珊瑚易致,价尚未昂云。
又,余在乌鲁木齐时,见故大学士温公有玉一片,如掌大,可作臂阁。质理莹白,面有红斑四点,皆大如指顶,鲜活如花片。非血浸,非油炼,非琥珀烫,深入腠理,而晕脚四散,渐远渐淡,以至于无,盖天成也。公恒以自随。木果木之战,公埋轮絷马,慷慨捐生,此物想流落蛮烟瘴雨间矣。
又,尝见贾人持一玉簪,长五寸馀,圆如画笔之管。上半纯白,下半莹澈如琥珀,为目所未睹。有酬以九百金者,坚不肯售。余终疑为药炼也。
五十年前,见董文恪公一玉蟹,质不甚巨,而纯白无点瑕。独视之亦常玉,以他白玉相比,则非隐青即隐黄隐赭,无一正白者,乃知其可贵。顷与柘林司农话及,司农曰:“公在日,偶值匮乏,以六百金转售之矣。”
【翻译】
《宋书·符瑞志》说:珊瑚钩,至尊的人恭敬有礼守信用,它就出现。但是没有描绘它的形状,大约是一种自然生成的宝物。杜甫诗中说:“飘飘青琐郎,文采珊瑚钩。”指的似乎就是这种东西。萧诠诗中说:“珠帘半上珊瑚钩。”就是用珊瑚做成的钩。我见过已故大学士杨公家有一只带钩,长约四寸馀,粗约一寸六七分。它的钩就是倒垂的枝丫截去旁边的小枝,做成一个螭头的形状。它上面系丝绳的圆环的柱子,也是靠一个横长出的瘿瘤做成一支灵芝的形状。它的主干天然弯曲,脉络纹理分明,没有一丝一毫斧凿的痕迹,颜色也是纯正的樱桃红,简直称得上奇绝。挂钩的环是用两株树孪生为一体的连理枝,去掉外面的分杈,留下连成一体的一段,也好像是自然生成的。珊瑚连理枝很多,佩环像这样的也不少,不足为奇。据说是用一千四百两银子从西洋商船上买来的。这件事在乾隆壬午、癸未年间,当时珊瑚还容易得到,价格还不是很贵。
又,我在乌鲁木齐时,看见大学士温公有一块玉,有巴掌那么大,可以做成书案上的臂阁。玉的质地莹白,表面有四点红斑,都有指尖那么大,鲜活得像是花瓣。这些红斑不是血浸的,不是油炼的,不是琥珀烫的,它深入到玉的肌理之中,并向四周散开,渐散渐淡,渐渐至于没有,这是天然生成的。温公常带着它。在木果木之战中,温公坚守阵地浴血奋战,慷慨捐躯,这块美玉想必已经流落在充满瘴气淫雨的蛮荒之地了。
又,我曾经看见一个小贩拿着一支玉簪,五寸多长,圆圆的,如同画笔的笔杆。上半截是纯白色,下半截晶莹清澈像是琥珀,是我从未见到过的。有人打算用九百两银子买下来,小贩坚决不卖。我始终怀疑是用药物炼成的。
五十年前,我见过董文恪先生的一只玉蟹,不太大,是纯白色,没有一点儿瑕疵。单单看这只玉蟹,和平常的玉没什么不同;用其他的白玉一比,则其他白玉不是隐隐有青色,就是隐隐透着黄色或赭色,没有一块是正白的,这才知道这只玉蟹的可贵。不久前我和户部尚书柘林说到这只玉蟹,他说:“先生在世时,偶尔缺钱用,以六百两银子的价钱转卖了。”
【原文】
益都有书生,才气飚发,颇为隽上。一日,晚凉散步,与村女目成。密遣仆妇通词,约某夕虚掩后门待。生潜踪匿影,方暗中扪壁窃行,突火光一掣,朗若月明,见一厉鬼当户立。狼狈奔回,几失魂魄。次日至塾,塾师忽端坐大言曰:“吾辛苦积得小阴骘,当有一孙登第。何逾墙钻穴,自败成功?幸我变形阻之,未至削籍,然亦殿两举矣。尔受人脩脯,教人子弟,何无约束至此耶?”自批其颊十馀,昏然仆地。方灌治间,宅内仆妇亦自批其颊曰:“尔我家三世奴,岂朝秦暮楚者耶?幼主妄行当劝戒,不从则当告主人。乃献媚希赏,几误其终身,岂非负心耶?后再不悛,且褫尔魄!”语讫,亦昏仆。并久之,乃苏。门人李南涧曾亲见之。
盖祖父之积累如是其难,子孙之败坏如是其易也。祖父之于子孙如是,其死尚不忘也,人可不深长思乎!然南涧言此生终身不第,颔以终。殆流荡不返,其祖亦无如何欤?抑或附形于塾师,附形于仆妇,而不附形于其孙,亦不附形于其子,犹有溺爱者存,故终不知惩欤?
狐魅,人之所畏也,而有罗生者,读小说杂记,稔闻狐女之姣丽,恨不一遇。近郊古冢,人云有狐,又云时或有人与狎昵。乃诣其窟穴,具贽币牲醴,投书求婚姻,且云或香闺娇女,并已乘龙,或鄙弃樗材,不堪倚玉,则乞赐一艳婢,用充贵媵,衔感亦均。再拜置之而返,数日寂然。
【翻译】
益都有个书生,才华横溢,俊秀超群。一天晚上,他乘凉散步,与本村一个女子眉目传情。书生暗地里派仆人的老婆传话,约女子某夜虚掩后门等他。书生躲躲藏藏,正摸黑扶着墙悄悄赶去赴约,忽然,一道火光闪过,亮得像明亮的月光,只见一个厉鬼当门而立。书生狼狈地逃回了家,差点儿吓掉了魂。第二天早上,他去私塾上课,塾师忽然正襟危坐大声道:“我辛辛苦苦积了点儿阴德,该有个孙子科考成功。为什么跳墙钻洞、自己糟踏自己?幸亏我变成厉鬼拦住了,免除他被削籍的处分,不过,有两次考试他还是要落榜的。你收人的学费,教人家子弟,为什么这样放任学生?”自己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,昏迷倒地。大家正忙着灌药救治,家里那个传话的仆人老婆也自己抽着嘴巴说:“你们祖孙三代给我家当奴仆,怎么能朝秦暮楚?小主人胡作非为应该劝诫,他不听,可以报告主人。为了图几个赏钱就献媚取宠,险些误了他的终身,这不是忘恩负义吗?以后若不悔改,我就要了你的命!”说完也昏倒在地。过了很长时间,他们才苏醒过来。我的学生李南涧曾经亲眼见到此事。
这么说来祖宗积德是那么难,子孙将它败坏却如此容易。祖父对于孙子就是这样,死了还尚且不忘,人们能不深思么?然而,李南涧说,那个书生后来终生不第,最后贫困而死。大概是因为他放任自己不思悔改,他的祖父也无可奈何了吧?这位祖父要么附在塾师身上,要么附在仆人老婆身上,却不附在他孙子身上,也不附在孙子身上,说明他还有溺爱之心,所以,孙子始终不明白将受惩罚的根本原因还在他自己身上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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