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 滦阳续录二 第4节原文解释
【翻译】
他离开之后,妓女说起了这件事:“当时我确实讨厌他的丑态,又怕他强暴,就编了一套话骗他,为的是能脱身。幸好他自己跌倒,我就躲到麦场柴堆后面去了。不料他信以为真。”酒席上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。一个客人说:“你既然进了青楼,怎么可以挑选客人?他的确是能用千金买笑的人,何不由我带你去见他?”于是就一起前往,客人详细说了妓女的公婆及丈夫姓名,富家子的疑虑才消除。 妓女姐妹就是叫大杨、二杨的,当时名士多作《杨柳枝词》,都借寓她们的姓氏 。妓女又道歉说小时候就认识富家子,昨天为得到富家子的怜爱而高兴,故意开个玩笑,不料反而唐突了他,我深深抱歉,愿意抱着衾枕来自赎罪孽。她谈吐高雅,又有说不尽的娇媚。富家子被她的美色迷惑,留她过了好几夜。后又叫来她的丈夫,按月付给夜宿的钱财。富家子和这个妓女鬼混了一年多时间,最终死于消渴病。
先兄晴湖说:“狐精幻化成人,他就害怕,实际上是怕死。人做了狐精的事,他非但不怕她,而且不怕死,这也许因为她还是自己的同类吧?‘灾祸就要临头了’,这是她事先就说过的。这个人死在妓女手里,要说他是死在狐精手里的也未尝不可。”
郭大椿、郭双桂、郭三槐是三兄弟。三槐常常欺辱两个哥哥,并且到县衙去控告哥哥。从县衙回来的路上到一座庙里休息,只见庙堂里坐满了穿黑袍的和尚,正在齐声念经。施主虽然身穿吉服,却面容惨淡沮丧,宣读表示虔诚的祷文时,声泪俱下。三槐上前叩问原因,和尚答道:“这位施主的兄长病危,他在叩请神佛为兄长降福呢。”三槐痴呆呆站了好久,忽然发起颠狂,一边顿足捶胸一边喊道:“人家兄弟竟是这样啊!”他反复地重复这句话。众人把他扶着送回家,他不吃不睡,还是顿足捶胸,不断重复那句话,一连闹了两三天。大椿、双桂一向住在别处,听到消息赶来,拉着三槐的手哭着说:“兄弟怎么会这样?”三槐又呆立了半晌,突然抱着两位哥哥说:“哥哥总是这么好啊!”他长号了几声,猛然一跳断了气。人们都说是神明惩治了三槐,其实不然。
【原文】
三槐愧而自咎,此圣贤所谓改过,释氏所谓忏悔也。苟充是志,虽田荆、姜被,均所能为。神方许之,安得殛之?其一恸立殒,直由感动于中,天良激发,自觉不可立于世,故一瞑不视,戢影黄泉,岂神之褫其魄哉?惜知过而不知补过,气质用事,一往莫收;无学问以济之,无明师益友以导之,无贤妻子以辅之,遂不能恶始美终,以图晚盖,是则其不幸焉耳。昔田氏姊买一小婢,倡家女也。闻人诮邻妇淫乱,瞿然惊曰:“是不可为耶?吾以为当如是也。”后嫁为农家妻,终身贞洁。然则三槐悖理,正坐不知。故子弟当先使知礼。
朝鲜使臣郑思贤,以棋子两奁赠予,皆天然圆润,不似人工。云黑者海滩碎石,年久为潮水冲激而成;白者为小车渠壳,亦海水所磨莹,皆非难得。惟检寻其厚薄均,轮郭正,色泽匀者,日积月累,比较抽换,非一朝一夕之力耳。置之书斋,颇为雅玩。后为范大司农取去。司农殁后,家计萧然,今不知在何所矣。
海中三岛十洲,昆仑五城十二楼,词赋家沿用久矣。朝鲜、琉球、日本诸国,皆能读华书。日本,余见其五京地志及《山川全图》,疆界袤延数千里,无所谓仙山灵境也。朝鲜、琉球之贡使,则余尝数数与谈,以是询之,皆曰东洋自日本以外,大小国土凡数十,大小岛屿不知几千百,中朝人所必不能至者,每帆樯万里,商舶往来,均不闻有是说。惟琉球之落漈,似乎三千弱水。然落漈之舟,偶值潮平之岁,时或得还,亦不闻有白银宫阙,可望而不可即也。然则三岛十洲,岂非纯构虚词乎!
【翻译】
三槐愧疚而自责,这就是圣贤所说的“改过”,佛家所说的“忏悔”。他能这样,就是像田荆、姜被此类的孝悌之事,他都能做到。神佛正希望他这么做,怎么会惩罚他呢?他一旦悲伤立刻殒命,是因为心里感动,本真的良心被激发,自己觉得无颜活在世上,所以一死了之,命归黄泉,哪里是神佛收了他的魂?可惜的是,他知道有过错却不知道将功补过,仅仅是意气用事,一去而不回头;他没有学问,因而不能依靠学识来自我解脱,没有明师益友来开导他,也没有贤妻来帮助规劝他,致使他不能从恶的开头走向善的终结,以求有个好的晚节,他的不幸就在这里。当年田氏姐姐买了个丫环,原先是个妓女。丫环听见有人讥笑邻家妇人淫乱,惊讶地问:“这种事儿不能做么?我还以为就应该这样做呢。”后来,她嫁给农人做妻子,终身保持贞洁。三槐的行为违背常理,就是因为他不明道理。所以教育子弟应该先让他们懂得礼义。
朝鲜使臣郑思贤,赠给我两奁棋子,这些棋子都晶莹圆润,不像人工磨成的。郑思贤说,黑色的是海滩上的碎石,长年被潮水冲刷而成的;白色的是小 磲壳,也是被海水冲刷磨光的,都不难捡到。只是寻找厚薄一样、边缘圆正、色泽均匀的,需要日积月累,比较挑选,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。我把棋子放在书斋里,是很雅致的玩物。后来棋子被户部尚书范宜恒拿去了。范宜恒死后,家道衰落,如今就不知这副棋子的下落了。
海里的三岛十洲,昆仑山的五城十二楼,词赋家们这样吟咏已经有很长时间了。朝鲜、琉球、日本等国,都能读中国的书。日本,我曾见过的《五京地志》和《山川全图》,书中标明的国界绵延几千里,并没有什么仙山灵境的记载。朝鲜、琉球的朝贡使,我曾跟他们细细讨论过,同他们都说东洋除日本外,还有大小国家几十个,大小岛屿不知有几千几百个,这些清朝人肯定没有去过的地方,却往往有商船不远万里往来贸易,但都说没有听说过仙山灵境一事。只是在琉球有一处海水低陷的地方,近似于传说中的三千弱水。但是经过那里的船只,偶然赶上风平浪静的时候,有时也能够回来,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白银的宫殿之类,那是个可以看到却到不了的地方。那么所谓三岛十洲,难道不是纯属虚构之词么!
【原文】
《尔雅》、《史记》,皆称河出昆仑。考河源有二:一出和阗,一出葱岭。或曰葱岭其正源,和阗之水入之。或曰和阗其正源,葱岭之水入之。双流既合,亦莫辨谁主谁宾。然葱岭、和阗,则皆在今版图内,开屯列戍四十馀年,即深岩穷谷,亦通耕牧。不论两山之水,孰为正源,两山之中,必有一昆仑确矣。而所谓瑶池、悬圃、珠树、芝田,概乎未见,亦概乎未闻。然则五城十二楼,不又荒唐矣乎!不但此也,灵鹫山在今拔达克善,诸佛菩萨,骨塔具存,题记梵书,一一与经典相合。尚有石室六百馀间,即所谓大雷音寺,回部游牧者居之。我兵追剿波罗泥都、霍集占,曾至其地,所见不过如斯。种种庄严,似亦藻绘之词矣。相传回部祖国,以铜为城。近西之回部云,铜城在其东万里;近东之回部云,铜城在其西万里。彼此遥拜,迄无人曾到其地。因是以推,恐南怀仁《坤舆图说》所记五大人洲,珍奇灵怪,均此类焉耳。周编修书昌则曰:“有佛缘者,然后能见佛界;有仙骨者,然后能见仙境。未可以寻常耳目,断其有无。曾见一道士游昆仑归,所言与旧记不殊也。”是则余不知之矣。
蔡季实殿撰有一仆,京师长随也。狡黠善应对,季实颇喜之。忽一日,二幼子并暴卒,其妻亦自缢于家。莫测其故,姑殓之而已。其家有老妪私语人曰:“是私有外遇,欲毒杀其夫,而后携子以嫁。阴市砒制饼饵,待其夫归。不虞二子窃食,竟并死。妇悔恨莫解,亦遂并命。”然妪昏夜之中,窗外窃听,仅粗闻密谋之语,未辨所遇者为谁,亦无从究诘矣。其仆旋亦发病死。死后,其同侪窃议曰:“主人惟信彼,彼乃百计欺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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