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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三 滦阳续录五 第4节原文解释

有与狐为友者。天狐也,有大神术,能摄此人于千万里外。凡名山胜境,恣其游眺,弹指而去,弹指而还,如一室也。尝云:

“惟贤圣所居不敢至,真灵所驻不敢至,馀则披图按籍,惟意所如耳。”一日,此人祈狐曰:“君能携我于九州之外,能置我于人闺阁中乎?”狐问何意,曰:“吾尝出入某友家,预后庭丝竹之宴。其爱妾与吾目成,虽一语未通,而两心互照。但门庭深邃,盈盈一水,徒怅望耳。君能于夜深人静,摄我至其绣闼,吾事必济。”狐沉思良久,曰:“是无不可。如主人在何?”曰:“吾侦其宿他姬所而往也。”后果侦得实,祈狐偕往。狐不俟其衣冠,遽携之飞行。至一处,曰:“是矣。”瞥然自去。此人暗中摸索,不闻人声,惟觉触手皆卷轴,乃主人之书楼也。知为狐所弄,仓皇失措,误触一几倒,器玩落板上,碎声砰然。守者呼:“有盗!”僮仆坌至,启锁明烛,执械入。见有人瑟缩屏风后,共前击仆,以绳急缚。就灯下视之,识为此人,均大骇愕。此人故狡黠,诡言偶与狐方忤,被提至此。主人故稔知之,拊掌揶揄曰:“此狐恶作剧,欲我痛抶君耳。姑免笞,逐出!”因遣奴送归。他日,与所亲密言之,且詈曰:“狐果非人,与我相交十馀年,乃卖我至此。”所亲怒曰:“吾与某交,已不止十馀年,乃借狐之力,欲乱其闺阃。此谁非人耶?狐虽愤君无义,以游戏儆君,而仍留君自解之路,忠厚多矣。使待君华服盛饰,潜挈置主人卧榻下,君将何词以自文?由此观之,彼狐而人,君人而狐者也。尚不自反耶?”此人愧沮而去。狐自此不至,所亲亦遂与绝。郭彤纶与所亲有瓜葛,故得其详。

【翻译】

田白岩说:有个书生租僧房居住,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美人画,眉眼栩栩如生,衣服皱褶飘拂潇洒,好像会动似的。书生说:“大师不怕干扰修禅的心思吗?”僧人说:“这是天女散花图,是堵芬木画的。在寺院里一百多年了,我也没有工夫细看。”一天晚上,书生在灯下注视这幅画,看见画中的美人仿佛凸起一二寸高,书生说:“这是西洋画,所以看起来好像有高低凹凸,哪里是堵芬木画的呢?”画里忽然有声音说:“这是我想要出来,你不要惊讶。”书生一向刚强正直,厉声呵叱道:“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迷惑我!”马上抓起画轴,想凑到灯上烧掉。画轴里絮絮叨叨哭着说:“我炼形快要成功了,一旦被烧,形消神散,以前的功力就付之流水了。恳求你可怜我,我一生都会永远感激的。”僧人听到吵闹声,赶快过来看。书生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。僧人忽然醒悟说:“我的弟子住在这间屋子里,得了痨病死了,不是你的原故吗?”画里不回答了,过了一会儿,才说:“佛门包容广大,有什么不能宽容。和尚是慈悲心肠,应该拯救超度我。”书生愤怒地说:“你已经杀死一个人了,今天再放了你,不知道还要杀几个人。可惜一个妖怪的性命,就会害了无数的人命。小慈悲是大慈悲的祸害,大师切勿可惜她!”就把画轴投进火炉。火焰升腾起来,血腥气味满屋,大家疑心这个妖怪杀死的不止一个僧人。后来到了夜里,有时还听到嘤嘤的哭泣声。书生说:“妖怪剩馀的气息还没有散尽,恐怕时间长了会再凝聚成形体。破灭阴邪气息,只有用阳刚之气。”书生就买来成串的鞭炮十几挂, 京城称为火鞭。 把引信结在一起,一听到哭声就突然一下全都点燃,一时像炸雷似的“呯嘭”巨响,窗门都震动了,从此就安静了。去除邪恶一定要从根子上消灭干净,书生就是这样做的。

有个人和狐狸是朋友。这是一只天狐,有神通法术,能把这个人摄起到千里万里之外。凡是名胜古迹,任他游玩观赏,弹指间去了,弹指间又回来,好像在一间房子里走动。狐狸曾经说:

“只有圣贤住的地方不敢去,真正神仙住的地方不敢去,其馀地方都能按照地图书籍的标示,想到哪里都可以如愿。”一天,这个人请求狐狸说:“你能把我带到九州之外,那么你能把我带到人家的闺阁里去吗?”狐狸问他是什么意思,他说:“我曾经在某个朋家往来出入,参加了在他家后院举行的歌舞宴会。朋友的爱妾和我眉目传情,虽然没有说一句话,但是两个人的心思却互相明白。只是他家宅深大,就像牛郎织女一水相隔,只能怅然相望罢了。你如果能够在夜深人静时把我弄到她的闺房里,我的好事就成了。”狐狸沉思了好久,说:“这没有什么办不到的。如果刚好主人在怎么办?”他说:“等我打听到主人住到别的姬妾那里时我才去。”后来,他果然打听清楚了,请求天狐带他前往。狐狸不等他穿戴好,就马上带着他飞行。到了一个地方说:“是这里了。”转眼就不见了。这个人在黑暗中摸索,听不见人的声音,只是感觉到手触摸到的都是卷轴,原来是主人的书楼。他知道被狐狸耍了,仓皇失措,不小心碰倒了一张案几,器玩落在地板上,发出“砰砰”摔碎的声音。守夜的喊:“有贼!”僮仆一起赶来,打开锁点亮烛火,拿着棍棒进了房间。看见有人瑟缩在屏风后面,一起上前把他打倒,用绳子捆起来。在灯下仔细一看,认出是他,都很吃惊。这个人也很狡猾,撒谎说偶然和狐友闹翻了,被拎到这儿。主人和他很熟悉,拍着手嘲弄他说:“这是狐狸的恶作剧,想要我痛打你罢了。现在暂时免去鞭打,驱逐出境!”于是派奴仆把他送了回去。后来有一天,他和好友悄悄说起这件事,还骂道:“狐狸果然不是人,和我交往了十多年,还这样把我卖了。”好友怒道:“你和某某相交,已经不止十多年,还想借助狐精的力量,勾搭他的妻妾。究竟谁不是人呢?狐狸虽然为你不讲义气而生气,开个玩笑警告你,却还给你留下脱身的后路,这就很忠厚了。假如等你穿得衣冠楚楚,偷偷把你弄到主人的床下,你还有什么借口来解释呢?由此看来,狐精倒是人,你虽然有人的外表却实际上是狐狸。你还不自己反省吗?”这个人惭愧沮丧地走了。从此,狐精不再与他来往,好友也和他断绝了关系。郭彤纶和此人的密友有些交情,所以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。

【原文】

老儒刘泰宇,名定光,以舌耕为活。有浙江医者某,携一幼子流寓,二人甚相得,因卜邻。子亦韶秀,礼泰宇为师。医者别无亲属,濒死托孤于泰宇。泰宇视之如子。适寒冬,夜与共被。有杨甲为泰宇所不礼,因造谤曰:“泰宇以故人之子为娈童。”泰宇愤恚,问此子知尚有一叔,为粮艘旗丁掌书算。因携至沧州河干,借小屋以居;见浙江粮艘,一一遥呼,问有某先生否。数日,竟得之,乃付以侄。其叔泣曰:“夜梦兄云,侄当归。故日日独坐舵楼望。兄又云:‘杨某之事,吾得直于神矣。’则不知所云也。”泰宇亦不明言,悒悒自归。迂儒拘谨,恒念此事无以自明,因郁结发病死。灯前月下,杨恒见其怒目视。杨故犷悍,不以为意。数载亦死。妻别嫁,遗一子,亦韶秀。有宦室轻薄子,诱为娈童,招摇过市,见者皆太息。泰宇,或云肃宁人,或云任邱人,或云高阳人。不知其审,大抵住河间之西也。迹其平生,所谓殁而可祀于社者欤!此事在康熙中年,三从伯灿宸公喜谈因果,尝举以为戒。久而忘之。戊午五月十二日,住密云行帐,夜半睡醒,忽然忆及,悲其名氏翳如。至滦阳后,为录大略如右。

常守福,镇番人。康熙初,随众剽掠,捕得当斩。曾伯祖光吉公时官镇番守备,奇其状貌,请于副将韩公免之,且补以名粮,收为亲随。光吉公罢官归,送公至家,因留不返。从伯祖钟秀公尝曰:“常守福矫捷绝伦,少时尝见其以两足挂明楼雉堞上,倒悬而扫砖线之雪,四周皆净。 剧盗多能以足向上, 手向下,倒抱楼角而登。近雉堞处以砖凸出三寸,四围镶之,则不能登,以足不能悬空也。俗谓之砖线。 持帚翩然而下,如飞鸟落地,真健儿也。”后光吉公为娶妻生子。闻今尚有后人,为四房佃种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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