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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三 滦阳续录五 第5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老儒生刘泰宇,名定光,以教书为生。有个浙江医生带着个小儿子流落到刘泰宇的村子,两人相处很好,就比邻而居。医生的小儿子聪敏清秀,拜刘泰宇为师。医生没有别的亲属,临终时把儿子托付给刘泰宇。刘泰宇当成了自己的儿子。寒冷的冬夜,两人合盖一条被子。有个叫杨甲的人,刘泰宇一贯看不上,这人造谣说:“刘泰宇把朋友的儿子当娈童。”刘泰宇又气又恨,问孩子,知道他还有个叔叔,为押运粮船的绿旗兵管文书帐目。于是刘泰宇把孩子带到沧州河岸,借了一间小屋住下;见到浙江粮船就一一呼叫,问有位某某先生在不在船上。这样找了几天,还真的找到了孩子的叔叔,把侄子交给了他。孩子的叔叔哭道:“昨夜梦见哥哥说,我侄子要回来了。所以我天天坐在舵楼上望。哥哥还说:‘杨某的事,我要向神申诉。’就不知说的是什么事了。”刘泰宇也不明说,闷闷不乐地自己回来了。老儒生一向迂阔拘谨,总是想着这件事没法洗清自己,结果忧郁成病死了。灯前月下,杨甲经常看见刘泰宇怒目而视。杨甲一向强悍凶暴,也不在乎。过了几年,杨甲也死了。他妻子改嫁,扔下一个儿子,也长得秀丽可爱。有位做官人家的轻薄公子哥儿引诱这个孩子当了娈童,招摇过市,见到的人都叹息。刘泰宇,有人说是肃宁人,有人说是任邱人,有人说是高阳人。不知究竟是哪儿的人,大慨是在河间府以西的地方。考察一下他的生平,就是那种是死后可以在社庙里享祭的人吧!这事发生在康熙年间中期,我的三堂伯灿宸公喜欢谈因果,曾经讲起这件事叫人引以为戒。年长日久,我也忘了。嘉庆戊午年五月十二日,我住在密云的行军帐篷里,半夜醒来,忽然想起这件事,感伤他的名字事迹渐渐被人遗忘。到了滦阳后,就把他的事迹粗略地记录下来。

常守福是镇番人。康熙初年,他跟着盗匪掠夺民财,后来被官府抓住,按律当斩。我的曾伯祖光吉公当时正在做镇番守备,欣赏他的相貌,恳求副将韩公免其死罪,又把他补进士兵的名册,发给粮饷,收作自己的亲随。光吉公罢官后,常守福护送主人到家乡,留下来没有返回军营。堂伯祖钟秀公曾说:“常守福身手矫健,小时候曾见他两脚倒挂在明楼女儿墙上,将砖线四周的积雪扫净。 大盗大多数能用脚倒爬墙, 手向下,挟住楼房的拐角爬上去。靠近雉堞的墙上用砖砌出三寸,四周镶起边来,强盗就爬不上了,因为他的脚不能悬空没着力的地方。老百姓把凸出三寸的地方叫“砖线”。 然后,手持扫帚飘然落下,像飞鸟落地一般轻巧,真是身手敏捷。”后来光吉公为常守福娶了妻子,他又有了子女。如今,听说常守福还有后人,是族中四房名下的佃户。

【原文】

门联唐末已有之,蜀辛寅逊为孟昶题桃符,“新年纳馀庆,嘉节号长春”二语是也。但今以朱笺书之为异耳。余乡张明经晴岚,除夕前自题门联曰:“三间东倒西歪屋,一个千锤百炼人。”适有锻铁者求彭信甫书门联,信甫戏书此二句与之。两家望衡对宇,见者无不失笑。二人本辛酉拔贡同年,颇契厚,坐此竟成嫌隙。凡戏无益,此亦一端。又,董曲江前辈喜谐谑,其乡有演剧送葬者,乞曲江于台上题一额。曲江为书“吊者大悦”四字,一邑传为口实,致此人终身切齿,几为其所构陷。后曲江自悔,尝举以戒友朋云。

董秋原言:有张某者,少游州县幕。中年度足自赡,即闲居以莳花种竹自娱。偶外出数日,其妇暴卒。不及临诀,心恒怅怅如有失。一夕,灯下形见,悲喜相持。妇曰:“自被摄后,有小罪过待发遣,遂羁绊至今。今幸勘结,得入轮回,以距期尚数载,感君忆念,祈于冥官,来视君,亦夙缘之未尽也。”遂相缱绻如平生。自此人定恒来,鸡鸣辄去。嬿婉之意有加,然不一语及家事,亦不甚问儿女,曰:“人世嚣杂,泉下人得离苦海,不欲闻之矣。”一夕,先数刻至,与语不甚答,曰:“少迟君自悟耳。”

【翻译】

门联从唐代末年已经有了,蜀国辛寅逊为孟昶题写在桃符板上的“新年纳馀庆,嘉节号长春”两句就是。不过现在用红纸书写,和以前不同罢了。我的同乡张晴岚贡生,除夕时自己在门口题一副门联:“三间东倒西歪屋,一个千锤百炼人。”刚好有个打铁匠请彭信甫写门联,彭信甫顺手就把这两句写上送给打铁匠。这两户人家房子靠近,门户相对,看到这两副门联的人,没有不笑出声来的。张晴岚和彭信甫本来是辛酉年拔贡生的同榜,情谊相当深厚,却因为这件事有了误会隔阂。凡是戏弄别人都没有好处,这就是个例子。还有,董曲江前辈喜欢开玩笑,他家乡有为送葬演戏的,演戏的人请董曲江给戏台题个匾额。董曲江给他写了“吊者大悦”四个字,一县都相传,成为话柄,以致这个人恨他一生,有次几乎被这个人陷害。后来,董曲江也很后悔,曾经用这件事例来劝诫朋友。

董秋原说:有个张某,年轻时在州县衙里当幕僚。中年时估计积下的财富足够养活自己,就闲住在家以养花种竹为乐。他偶然外出几天,他的妻子突然病死了。来不及临终诀别,心中常常若有所失。一天晚上,妻子出现在灯下,张某悲喜交集抱住她。妻子说:“被拘到阴间后,因为有小罪过,等待处置,所以延误到今天。如今结了案,可以进入轮回了,因为离托生还有几年,感念你的怀念之情,向阴间官员请求来看望你,这也是我们前生的缘分还没有尽啊。”于是两人像活着时一样在一起亲热。从此妻子常常在人定时来,鸡鸣时离开。妻子亲热柔顺的情意比以前更加浓烈,却一句也不问家务事,也不大过问儿女的事,还说:“人世喧嚣复杂,亡魂能够离开苦海,不想再听人世的事情了。”一天晚上,她提前几刻钟来了,张某和她说话,她也不肯多回答,只是说:“过一会儿你自己就会明白了。”

【原文】

俄又一妇搴帘入,形容无二,惟衣饰差别,见前妇惊却。前妇叱曰:“淫鬼假形媚人,神明不汝容也!”后妇狼狈出门去。此妇乃握张泣。张惝恍莫知所为。妇曰:“凡饿鬼多托名以求食,淫鬼多假形以行媚,世间灵语,往往非真。此鬼本西市娼女,乘君思忆,投隙而来,以盗君之阳气。适有他鬼告我,故投诉社公,来为君驱除。彼此时谅已受笞矣!”问:“今在何所?”曰:“与君本有再世缘,因奉事翁姑,外执礼而心怨望,遇有疾病,虽不冀幸其死,亦不迫切求其生。为神道所录,降为君妾。又因怀挟私愤,以语激君,致君兄弟不甚睦,再降为媵婢。须后公二十馀年生,今尚浮游墟墓间也。”张牵引入帏,曰:“幽明路隔,恐干阴谴,来生会了此愿耳。”呜咽数声而灭。时张父母已故,惟兄别居。乃诣兄具述其事,友爱如初焉。

有嫠妇年未二十,惟一子,甫三四岁。家徒四壁,又鲜族属,乃议嫁。妇色颇艳。其表戚某甲,密遣一妪说之曰:“我于礼无娶汝理,然思汝至废眠食。汝能托言守志,而私昵于我,每月给赀若干,足以赡母子。两家虽各巷,后屋则仅隔一墙,梯而来往,人莫能窥也。”妇惑其言,遂出入如外妇。人疑妇何以自活,然无迹可见,姑以为尚有蓄积而已。久而某甲奴婢泄其事。其子幼,即遣就外塾宿。至十七八,亦稍闻繁言。每泣谏,妇不从;狎昵杂坐,反故使见闻,冀杜其口。子恚甚,遂白昼入某甲家,剚刃于心,出于背,而以“借贷不遂,遭其轻薄,怒激致杀”首于官。官廉得其情,百计开导,卒不吐实,竟以故杀论抵。乡邻哀之,好事者欲以片石表其墓,乞文于朱梅崖前辈。梅崖先一夕梦是子,容色惨沮,对而拱立,至是憬然曰:“是可毋作也。不书其实,则一凶徒耳,乌乎表?书其实,则彰孝子之名,适以伤孝子之心,非所以安其灵也。”遂力沮罢其事。是夕,又梦其拜而去。是子也,甘殒其身,以报父仇,复不彰母过以为父辱,可谓善处人伦之变矣。或曰:“斩其宗祀,祖宗恫焉。盍待生子而为之乎?”是则讲学之家,责人无已,非余之所敢闻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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