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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二 槐西杂志二 第10节原文解释

东光有王莽河,即胡苏河也。旱则涸,水则涨,每病涉焉。外舅马公周箓言:雍正末,有丐妇一手抱儿,一手扶病姑涉此水。至中流,姑蹶而仆。妇弃儿于水,努力负姑出。姑大诟曰:“我七十老妪,死何害!张氏数世,待此儿延香火,尔胡弃儿以拯我?斩祖宗之祀者尔也!”妇泣不敢语,长跪而已。越两日,姑竟以哭孙不食死。妇呜咽不成声,痴坐数日,亦立槁。

【翻译】

杂书记载,传说玩弄男童最早始于黄帝时代,钱辛楣詹事就主张这种说法,还能举出名字,现在我已经忘记了。 这大概是后人的附会寄托。玩弄男童的事最早见于《尚书·商书》,但出自晋人梅赜的伪古文《尚书》,也不足以作为根据。《逸周书》说:“美貌男子迷惑君主、离间老臣”,大概指的就是这类人吧?《周礼》谈及生理有缺陷的男子打官司的事,注释认为这种人是先天生理缺陷,不能与女子交媾。然而从古到今,没有因为不能与女子交媾而打官司的事;典籍里文字简单质朴,我怀疑也是指这类事情。

大凡女子纵欲放荡,是出自她们性欲的本能。供玩弄的男孩,本来没有这样的欲望,都是年幼受到欺骗,要么被胁迫,要么被利诱。相传某个富豪喜欢淫乱漂亮伶俐的男孩,可是又担心他们害羞拒绝,就买回许多不足十岁的漂亮男孩;自己和男孩淫乱取乐时,就让他们举着蜡烛在一边侍奉。久而久之,种种淫秽的情状,小孩子看惯了,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。等过了三几年,孩子们长大些时,可以供他玩弄了,就像顺水行舟那样自然就范,听从他摆布了。有一个由富豪供养的和尚规劝他说:“世上常有这种事,我也不能禁止施主不去做这等事。然而要出于他们的自愿。就如同玩弄妓女一样,罪过还算轻些;假如处心积虑,去摧残孩子天生的童真,恐怕天神也会发怒的。”富豪不听劝告,终于招致大祸。凭借权术谋取,是造物主忌恨的,更何况是这种下三滥的事,还处心积虑去做呢!

东光县有一条王莽河,即胡苏河。天旱时水干见底,发大水时河流涨满,人们常常害怕过河。岳父马周箓先生说:雍正末年,有个讨饭妇人,一手抱着儿子,一手扶着生病的婆婆,涉水过河。走到河中间,婆婆扑倒在水里。讨饭妇人扔掉儿子,用力背起婆婆出水。婆婆大骂道:“我是七十岁的老太婆,死了又有什么关系!张家几代人,就指望这个孩子承继香火,你为什么把儿子抛开来救我?断绝祖宗祭祀的人,就是你啊!”讨饭妇人只是哭,不敢回答,直挺挺地跪着。过了两天,婆婆痛哭孙子,绝食而死。讨饭妇人哭到发不出声音,痴痴呆呆地坐了几天,也成为一具枯尸。

【原文】

不知其何许人,但于其姑詈妇时,知为姓张耳。有著论者,谓儿与姑较,则姑重;姑与祖宗较,则祖宗重。使妇或有夫,或尚有兄弟,则弃儿是。既两世穷嫠,止一线之孤子,则姑所责者是。妇虽死有馀悔焉。

姚安公曰:“讲学家责人无已时。夫急流汹涌,少纵即逝,此岂能深思长计时哉!势不两全,弃儿救姑,此天理之正,而人心之所安也。使姑死而儿存,终身宁不耿耿耶?不又有责以爱儿弃姑者耶?且儿方提抱,育不育未可知。使姑死而儿又不育,悔更何如耶?此妇所为,超出恒情已万万。不幸而其姑自殒,以死殉之,其亦可哀矣!犹沾沾焉而动其喙,以为精义之学,毋乃白骨衔冤,黄泉赍恨乎!孙复作《春秋尊王发微》,二百四十年内,有贬无褒;胡致堂作《读史管见》,三代以下无完人。辨则辨矣,非吾之所欲闻也。”

郭石洲言:朱明经静园,与一狐友。一日,饮静园家,大醉,睡花下。醒而静园问之曰:“吾闻贵族醉后多变形,故以衾覆君而自守之。君竟不变,何也?”曰:“此视道力之浅深矣。道力浅者能化形幻形耳,故醉则变,睡则变,仓皇惊怖则变;道力深者能脱形,犹仙家之尸解,已归人道,人其本形矣,何变之有!”静园欲从之学道。曰:“公不能也。凡修道人易而物难,人气纯,物气驳也;成道物易而人难,物心一,人心杂也。炼形者先炼气,炼气者先炼心,所谓志气之帅也。心定则气聚而形固,心摇则气涣而形萎。广成子之告黄帝,乃道家之秘要,非庄叟寓言也。深岩幽谷,不见不闻,惟凝神导引,与天地阴阳往来消息,阅百年如一日,人能之乎?”朱乃止。

【翻译】

不知她是哪里人,只是听到婆婆骂她时,知道她姓张而已。有人写文章议论,说儿子与婆婆比较,婆婆重要;婆婆与祖宗比较,祖宗重要。假使讨饭妇人还有丈夫,或者丈夫有兄弟,那么抛开儿子是对的。既然两代穷寡妇,只有一线单传的独子,那么婆婆的责备是对的。这个讨饭妇人即使死后,还是应该后悔的。

姚安公说:“讲理学的道学家责备人真是没个完。在汹涌湍急的河流中,机会一下子就过去了,哪有时间深思熟虑从长计议呢!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,抛开儿子去挽救婆婆,是天理的正道,也是可以让人心感到安帖的。假如婆婆淹死了,儿子活着,讨饭妇人一生就不会于心有愧吗?不是又有人会责备她因为爱护儿子而抛弃了婆婆吗?而且,儿子还只是抱在怀里的婴儿,能不能养活还不知道。假如婆婆淹死了儿子也养不活,讨饭妇人更不知道怎样后悔了。这个讨饭妇人的行为,超出世间常情很多了。她婆婆不幸自殒性命,她又跟着去死,这也真够悲哀的了!有人还唾沫横飞地信口乱讲,认为是精深的理学,这不是使死者受到冤屈,阴间的灵魂也要怨恨吗!孙复写《春秋尊王发微》,对二百四十年间的人物,只有批评没有表扬;胡致堂写《读史管见》时,写到夏、商、周三代以后,就没有一个品德完美的人了。这些议论倒是够雄辩的,却并不是我愿意听到的。”

郭石洲说:贡生朱静园,与一个狐精交了朋友。有一天,狐精到朱静园家饮酒,喝得大醉,在花丛下睡着了。等他酒醒,朱静园问道:“我听说你们这一类醉后多半会变回原形,所以给你盖上被子,自己在旁边守着。你竟然没有变,为什么?”狐精答道:“这就要看道力的深浅了。道力浅的能够变成人形或幻化人形,但是醉酒则变,熟睡则变,仓皇惊恐的时候也会变回原形;道力深的能够脱掉形骸,就像神仙的尸解一样,已经归入人道了,人就是它的本形,还有什么可变的呢!”朱静园想跟他学道。他说:“你不能学。修道过程,人比较容易而动物比较难,这是因为人的气纯,动物的气杂;修成正果,却是动物比较容易达到,人很难达到,是因为动物的心思单纯,人心复杂。要修炼形体,必须先炼气,要炼气又必须先炼心,这就是所谓心志是气之主帅。内心安定才能使气凝聚,形体牢固;内心摇荡就会使气涣散,形体枯坏。广成子对黄帝说的话,确实是道家的核心要义,并不是庄子老爷子的寓言。在深山幽谷之中,不看不听,只是凝聚精神导引,精神与天地阴阳一起变化流转,经历百年如一日,这样修炼,人能够做到吗?”朱静园听从劝告,打消了修道的念头。

【原文】

因忆丁卯同年某御史,尝问所昵伶人曰:“尔辈多矣,尔独擅场,何也?”曰:“吾曹以其身为女,必并化其心为女,而后柔情媚态,见者意消。如男心一线犹存,则必有一线不似女,乌能争蛾眉曼睩之宠哉?若夫登场演剧,为贞女则正其心,虽笑谑亦不失其贞;为淫女则荡其心,虽庄坐亦不掩其淫;为贵女则尊重其心,虽微服而贵气存;为贱女则敛抑其心,虽盛妆而贱态在;为贤女则柔婉其心,虽怒甚无遽色;为悍女则拗戾其心,虽理诎无巽词。其他喜怒哀乐,恩怨爱憎,一一设身处地,不以为戏而以为真,人视之竟如真矣。他人行女事而不能存女心,作种种女状而不能有种种女心,此我所以独擅场也。”李玉典曰:“此语猥亵不足道,而其理至精。此事虽小,而可以喻大。天下未有心不在是事而是事能诣极者,亦未有心心在是事而是事不诣极者。心心在一艺,其艺必工;心心在一职,其职必举。小而僚之丸、扁之轮,大而皋、夔、稷、契之营四海,其理一而已矣。此与炼气炼心之说,可互相发明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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