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二 槐西杂志二 第5节原文解释
就凭我一个鬓发斑白的寡妇,你们怎么知道纪季会喜欢我呢?按照《春秋》的记事原则,一个女人远嫁他国,如果不是诸侯夫人就不记入史册,就像不是公卿不记入史册一样。当时我只是个待嫁的陪嫁女子,按照《春秋》体例,这件事本不该在史书记载,只是因为我忠贞不二,孔子才破例记了下来。程端学根据什么捏造出这种男女之间不清不白的诽谤呢?你要是再敢胡乱传播,就割你的舌头,命令随从的神用骨朵揍你。”这个读书人狂叫着吓醒过来,连忙毁掉了《春秋解》这本书。我开玩笑地对周书昌说:“你爱好并沉溺在宋学当中,才编造出这些话。”周书昌说:“我吸取宋学的长处,而不敢掩饰宋学的短处。”这才是公正之论。
杨令公神祠在古北口内,是祭祀宋代将军杨业的。顾亭林的《昌平山水记》一文,根据《宋史》说杨业战死于长城北口,应当在云中郡,不是古北口。据宋人王曾的《行程录》考查,已载古北口内有杨业祠堂。大约辽国人敬重杨业的忠心英勇,所以为他建造了这个祠堂。辽国人亲历与杨业的战斗,王曾奉命出使辽国时,距杨业战死仅几十年,他与辽国人怎么能都不知道杨业死于何地呢?《宋史》是元代末年的托克托编写的,“托克托”过去译作“脱脱”,这是译音不准确。这里根据《三史国语解》。 距离杨业的年代已经更遥远了,似乎不能根据后人的记载来推翻前人的说法。
我因为校勘皇室的典籍,四次到避暑山庄:丁未年的冬天、戊申年的秋天、己酉年的夏天、壬子年的春天,四季的风景都游赏过了。每次泛舟到文津阁,只见山的容颜、水的意韵,都是天然模样;树木姿态、流泉声响,都不是尘世的境界;阴晴朝暮,千态万状,即使一只鸟一朵花,也可以写入画图之中。其中特别奇怪的是,沿坡连谷的细草,绿茸茸的像地毯一样,只有几寸高,整齐得像裁剪过的,没有一根长一点儿短一点儿的。园丁称这些细草为规矩草。出了山庄围墙才几步远,这种草就参差不齐随意滋长了。这难道不是天生美好的草木,等待皇上来游玩么!
李又聃先生说:有个叫张子克的人,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教书,清冷寂寞,没有朋友。一天,他偶然在晒谷场散步,遇到一个读书人,外表很是温文尔雅。两人各自通报了姓名后,在一起谈得很融洽。
【原文】
自云家住近村,里巷无可共语者,得君如空谷之足音也。因共至塾,见童子方读《孝经》。问张曰:“此书有今文古文,以何为是?”张曰:“司马贞言之详矣。近读《吕氏春秋》,见《审微》篇中引‘诸侯’一章,乃是今文。七国时人所见如是,何处更有古文乎?”其人喜曰:“君真读书人也。”自是屡至塾。张欲报谒,辄谢以贫无栖止,夫妇赁住一破屋,无地延客,张亦遂止。
一夕,忽问:“君畏鬼乎?”张曰:“人未离形之鬼,鬼已离形之人耳,虽未见之,然觉无可畏。”其人恧然曰:“君既不畏,我不欺君,身即是鬼。以生为士族,不能逐焰口争钱米。叨为气类,求君一饭可乎?”张契分既深,亦无疑惧,即为具食,且邀使数来。考论图籍,殊有端委。偶论太极无极之旨,其人怫然曰:“于传有之:‘天道远,人事迩。’六经所论皆人事,即《易》阐阴阳,亦以天道明人事也。舍人事而言天道,已为虚杳;又推及先天之先,空言聚讼,安用此为?谓君留心古义,故就君求食。君所见乃如此乎?”拂衣竟起,倏已影灭。再于相遇处候之,不复睹矣。
余督学闽中时,院吏言:雍正中,学使有一姬堕楼死,不闻有他故,以为偶失足也;久而有泄其事者,曰姬本山东人,年十四五,嫁一窭人子。数月矣,夫妇甚相得,形影不离。会岁饥,不能自活,其姑卖诸贩鬻妇女者。与其夫相抱,泣彻夜,啮臂为志而别。夫念之不置,沿途乞食,兼程追及贩鬻者,潜随至京师。时于车中一觌面,幼年怯懦,惧遭诃詈,不敢近,相视挥涕而已。既入官媒家,时时候于门侧,偶得一睹,彼此约勿死,冀天上人间,终一相见也。后闻为学使所纳,因投身为其幕友仆,共至闽中。然内外隔绝,无由通问,其妇不知也。一日病死,妇闻婢媪道其姓名、籍贯、形状、年齿,始知之。时方坐笔捧楼上,凝立良久,忽对众备言始末,长号数声,奋身投下死。学使讳言之,故其事不传。然实无可讳也。
【翻译】
读书人说自己住在邻近的村子里,小街小巷的竟没有一个能谈得来的人,如今碰到张子克,就好像在寂静的山谷里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一样,倍感亲切。接着,两人一起来到私塾学堂,看到孩子们正在读《孝经》。读书人就问张子克:“这部书有今文的和古文的两种,您认为哪部书是真的呢?”张子克说:“对此,司马贞论述得很详尽了。最近我读《吕氏春秋》时,看到《审微》篇中引用《孝经》‘诸侯’一章中的词句,竟是今文。战国时的人所看到的《孝经》文字便是这个样子,哪里还有另外的古文呢?”那个读书人非常高兴地说:“您是个真读书的人。”从此,他多次到私塾来,张子克打算到他家回访,读书人总是说家中贫困,没有栖身之地,夫妇俩租一间破房子,实在没有地方接待客人,张子克就不再提回访的事了。
一天夜里,那个读书人突然问张子克:“您怕鬼吗?”张子克说:“人不过是魂魄没有离开躯体的鬼,而鬼则是灵魂出窍的人而已,我虽然没见过鬼,但是觉得鬼并没什么可怕的。”读书人一脸羞惭的样子说道:“您既然不怕鬼,那我就不再瞒您了,我就是个鬼。因为我生在世家大族,不愿追着放焰口时争饭抢钱。承蒙你接受我,与我气味相投,请我吃顿饭行么?”张子克与鬼的情分已经很深了,也就不怀疑、不害怕他,立即备下饭菜,而且邀请他常来。读书人考察议论古代经典图书,剖析恰当,讲来头头是道。偶尔谈论到“太极无极”的旨义时,读书人不高兴地说:“《左传》早就说过:‘自然界的道理很遥远,人世间的道理很切近。’六经所谈论的都是关于人的问题,即使《易经》在阐释阴阳变化时,也是用天道在证明人事。舍弃人事论说天道,已经是虚幻渺茫了;这里又推而谈及开天辟地以前的事,泛泛而谈,争论不休,这又有什么用处呢?我本以为您注重古代经籍的义理,因此才到您这里要口吃的,难道您的见识就是这样吗?”他一甩衣服站了起来,转眼工夫就无影无踪了。后来,张子克到相遇的地方去等候,却再也没有见到他。
我担任福建督学时,听学院的官吏说:雍正年间,此地学使有一个姬妾从楼上坠落摔死,没有听说其他原因,都以为是偶然失足的缘故。过了一段时间,有人泄露了事情真相,说这个妾本来是山东人,十四五岁时嫁给一个贫家子。婚后几个月,夫妇感情很好,形影不离。恰值荒年,无法谋生,她的婆婆就把她卖给专门买卖妇女的人贩子。与丈夫两人相抱着,哭了一夜,在臂膀上咬出齿痕作记号而分别。丈夫放不下她,沿途讨饭,赶着追上了买走她的人贩子,偷偷跟随着到了京城。一路上常在她坐的车上互相匆匆看上一眼,但因为年幼胆小,怕受到呵斥责骂,不敢挨近,只是相互看着挥泪而已。后来,她被送到官媒家,丈夫还常常在门边等候,偶尔见到一面,彼此相约都不要寻死,盼望将来天上人间,总有见面的时候。后来丈夫听说她被学使纳为姬妾,就投身学使的幕僚手下做了仆人,一同到了福建。但他们两人内外隔绝,无法通音讯,妻子并不知道这些。有一天,丈夫因病去世,妻子听婢女们说起他的姓名、籍贯、形貌和年龄,这才知道。她当时正坐在笔捧楼上,听到丈夫的死讯,呆呆地站了很久,忽然对众人详细诉说了事情始末,长号几声,奋身跳下楼而死。学使忌讳人家讲这件事,所以一直没有传出来。但是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可忌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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