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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二 槐西杂志二 第9节原文解释

【原文】

叶守甫,德州老医也。往来余家,余幼时犹及见之。忆其与先姚安公言:常从平原诣海丰,夜行失道,仆从皆迷。风雨将至,四无村墟,望有废寺,往投暂避。寺门虚掩,而门扉隐隐有白粉大书字。敲火视之,则“此寺多鬼,行人勿住”二语也。进退无路,乃推门再拜曰:“过客遇雨,求神庇荫;雨止即行,不敢久稽。”闻承尘板上语曰:“感君有礼。但今日大醉,不能见客,奈何?君可就东壁坐,西壁蝎窟,恐遭其螫;渴勿饮檐溜,恐有蛇涎;殿后酸梨已熟,可摘食也。”毛发植立,噤不敢语。雨稍止,即惶遽拜谢出,如脱虎口焉。姚安公曰:“题门榜示,必伤人多矣。而君得无恙,且得其委曲告语。盖以礼自处,无不可以礼服者;以诚相感,无不可以诚动者。虽异类无间也。君非惟老于医,抑亦老于涉世矣。”

朱导江言:新泰一书生,赴省乡试。去济南尚半日程,与数友乘凉早行。黑暗中有二驴追逐行,互相先后,不以为意也。稍辨色后,知为二妇人。既而审视,乃一妪,年约五六十,肥而黑;一少妇,年约二十,甚有姿色。书生频目之。

【翻译】

叶守甫,是德州的老医生,常来往我家,我小时候还见过他。记得他曾与先父姚安公说过一件事:他经常从平原县到海丰县去,有一次,夜里迷了路,仆从也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。风雨将至,四周又没有村落,他远远看见远处有一荒废的古庙,就赶过去避雨。庙门虚掩着,门板上隐隐约约有白粉写成的大字。他点着火一看,上面写着“此寺多鬼,行人勿住”两句话。但他当时进退无路,于是推开门,拜了两拜祝告说:“过客途中遇雨,恳求神灵暂且容纳;雨一停就走,绝不敢久留。”忽然听到屋顶天花板上有声音说:“感谢您有礼貌。但今天我喝醉了,无法见客,怎么办呢?您可以靠着东墙坐,西墙有蝎子洞,怕它螫着您;渴了不要喝屋檐流下的水,怕里面有蛇的口涎;殿后的酸梨树果子已经熟了,你可以摘下来吃。”叶守甫吓得毛发直立,一声不敢出。雨稍稍小一点儿,就慌忙拜谢,急匆匆走了,像脱离虎口一样。姚安公说:“在门上题字告示,必定因为伤人很多了。而你能够平安无事,反而得到了忠告,这都是得益于您委婉、谦恭的话语。大约以礼节要求自己的人,就没有人不被你的礼节所折服;用诚意来感召,就没有人不被你的诚意所感动。即使是异类,这一点儿也没有区别。你不但医道老到,处世也是十分老到啊。”

朱导江说:新泰县有个书生,到省城去参加乡试。在距离济南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,和几个朋友趁凉快在天没亮时就上路了。黑暗中有两头驴跟着,一会儿在前,一会儿在后,他们也没有在意。等到天濛濛亮时,这才看出骑驴的是两个女人。再仔细一看,一个是老太太,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,长得又胖又黑;另一个是少妇,差不多二十岁左右,身材、相貌都很不错。那个书生不断地打量她。

【原文】

少妇忽回顾失声曰:“是几兄耶?”生错愕不知所对。少妇曰:“我即某氏表妹也。我家法中表兄妹不相见,故兄不识妹。妹则尝于帘隙窥兄,故相识也。”书生忆原有表妹嫁济南,因相款语。问:“早行何适?”曰:“昨与妹婿往问舅母疾,本拟即日返。舅母有讼事,浼妹婿入京,不能即归。妹早归为治装也。”流目送盼,情态嫣然,且微露十馀岁时一见相悦意。书生心微动。至路岐,邀至家具一饭。欣然从之,约同行者晚在某所候。至钟动不来。次日,亦无耗。往昨别处,循岐路寻之,得其驴于野田中,鞍尚未解。遍物色村落间,绝无知此二妇者。再询,访得其表妹家,则表妹殁已半年馀。其为鬼所惑、怪所啖,抑或为盗所诱,均不可知,而此人遂长已矣。此亦足为少年佻薄者戒也。

时方可村在座,言:“游秦、陇时,闻一事与此相类。后有合窆于妻墓者,启圹,则有男子尸在焉。不知地下双魂,作何相见。《焦氏易林》曰:‘两夫共妻,莫适为雌。’若为此占矣。”戴东原亦在座,曰:“《后汉书》尚有三夫共妻事,君何见之不广耶?”余戏曰:“二君勿喧。山阴公主面首三十人,独忘之欤?然彼皆不畏其夫者。此鬼私藏少年,不虑及后来之合窆,未免纵欲忘患耳!”东原喟然曰:“纵欲忘患,独此鬼也哉?”

【翻译】

她忽然回头大声问道:“是几哥吧?”书生惊愕地不知该怎样回答。少妇说:“我就是某某家的表妹,我们的家法表兄表妹不能见面,所以你不认得我。我却曾经隔着门帘偷偷地见过哥哥,所以我能认得你。”书生想起来,确实是有个表妹嫁到了济南,于是两个人就从从容容聊了起来。书生问:“清早赶路去哪儿呢?”少妇回答说:“昨天和你妹夫一起到舅母家去探问她的病情,本来打算当天就赶回来。可是舅母家碰上了件打官司的事,央求你妹夫到京城去周旋,就没有能在当天赶回来。我今早回来是为他收拾行装的。”少妇说话时眉目传情,神态妩媚动人,还流露出早在十几岁时就对书生一见钟情的意思。书生有点儿动心了。走到岔路口时,少妇邀请书生到家一起吃顿饭。书生高兴地答应了,就和一起赶路的人约定晚上在某个地方等着他。但他们一直等到报晓的钟声敲响也不见书生来。第二天,还是没有消息。后来他们又到那天分别的地方,沿着岔路寻找,发现他骑的那头驴还在田野里,驴鞍子都没卸下来。又找遍了村子的各个地方,竟没有一个人认得那两个女人。于是又打听到书生的表妹家,得知他表妹早就去世半年多了。那个书生到底是被鬼迷惑了,被妖怪吃掉了,还是让盗贼诱拐了,就都不得而知,而这个书生从此也就再没有消息了。这件事也足以让那些轻薄的青年男子引以为戒。

当时方可村也在座,他说:“我曾经去过秦、陇一带,也听说过一件类似的事情。有个男子死后,家人打算给他和亡妻合葬,打开墓穴一看,发现里面还有个男人的尸首。真不知这对夫妻的鬼魂,在阴间该怎么相见。焦延寿《焦氏易林》中写道:‘两个丈夫娶一个妻子,妻子死后不知该随哪一个。’这好像预先告诉有这种事似的。”戴东原也在座,他说:“《后汉书》中还记载了三个丈夫共娶一个妻子的事呢,您的见识也不算广博了。”我开玩笑地说:“你们两位不要争论了。山阴公主有三十个面首,难道你们都忘了吗?但是,那种女人都是不怕丈夫的。而这个女鬼却私下收留另一个年轻男子,不考虑以后与丈夫合葬的事,这未免太放纵情欲而不顾及后患了!”戴东原长叹一声说:“放纵情欲,忘记后患的,难道只有这个鬼吗?”

【原文】

杂说称娈童始黄帝,钱詹事辛楣如此说,辛楣能举其书名,今忘之矣。 殆出依托。比顽童始见《商书》,然出梅赜伪古文,亦不足据。《逸周书》称“美男破老”,殆指是乎?《周礼》有不男之讼,注谓天阉不能御女者。然自古及今,未有以不能御女成讼者;经文简质,疑其亦指此事也。

凡女子淫佚,发乎情欲之自然。娈童则本无是心,皆幼而受绐,或势劫利饵耳。相传某巨室喜狎狡童,而患其或愧拒,乃多买端丽小儿未过十岁者;与诸童媟戏时,使执烛侍侧。种种淫状,久而见惯,视若当然。过三数年,稍长可御,皆顺流之舟矣。有所供养僧规之曰:“此事世所恒有,不能禁檀越不为,然因其自愿。譬诸挟妓,其过尚轻;若处心积虑,凿赤子之天真,则恐干神怒。”某不能从,后卒罹祸。夫术取者造物所忌,况此事而以术取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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