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室四王三侯列传 原文
齐武王縯字伯升,縯,引也,音衍。光武之长兄也。性刚毅,慷慨有大节。自王莽篡汉,常愤愤,怀复社稷之虑,不事家人居业,倾身破产,交结天下雄俊。
莽末,盗贼群起,南方尤甚。伯升召诸豪杰计议曰:“王莽暴虐,百姓分崩。今枯旱连年,兵革并起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王莽末年,天下大旱,蝗虫蔽天,盗贼群起,四方溃畔。”此亦天亡之时,复高祖之业,定万世之秋也。”众皆然之。于是分遣亲客,使邓晨起新野,光武与李通、李轶起于宛。伯升自发舂陵子弟,合七八千人,部署宾客,自称柱天都部。柱天者,若天之柱也。都部者,都统其众也。使宗室刘嘉往诱新市、平林兵王匡、陈牧等,合军而进,屠长聚及唐子乡,杀湖阳尉,进拔棘阳,因欲攻宛。至小长安,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、属正梁丘赐战。时天密雾,汉军大败,姊元弟仲皆遇害,宗从死者数十人。伯升复收会兵众,还保棘阳。
阜、赐乘胜,留辎重于蓝乡,比阳县有蓝乡。引精兵十万南渡黄淳水,郦元注水经曰:“赭水二湖流注,合为黄水,又南经棘阳县之黄淳聚,又谓之黄淳水。”在今唐州湖阳县。《萧该音》“淳”作“谆”者误。临沘水,阻两川闲为营,绝后桥,示无还心。新市、平林见汉兵数败,阜、赐军大至,各欲解去,伯升甚患之。会下江兵五千余人至宜秋,宜秋,聚名,在沘阳县。乃往为说合从之埶,下江从之。语在《王常传》。伯升于是大飨军士,设盟约。休卒三日,分为六部,潜师夜起,袭取蓝乡。尽获其辎重。明旦,汉军自西南攻甄阜,下江兵自东南攻梁丘赐。至食时,赐陈溃,阜军望见散走,汉兵急追之,却迫黄淳水,斩首溺死者二万余人,遂斩阜、赐。
王莽纳言将军严尤、秩宗将军陈茂闻阜、赐军败,引欲据宛,伯升乃陈兵誓众,焚积聚,破釜甑,鼓行而前,破釜甑,示必死也。鼓行而前,言无所畏也。史记曰:“项羽北救赵,渡河,沉船破釜甑。”与尤、茂遇育阳下,战,大破之,斩首三千余级。尤、茂弃军走,伯升遂进围宛,自号柱天大将军。王莽素闻其名,大震惧,购伯升邑五万户,黄金十万斤,位上公。使长安中官署及天下乡亭皆画伯升像于塾,旦起射之。《萧该音义》亦作“塾”,引《字林》“塾,门侧堂也”。东观记、续汉书并作“埻”。《说文》云“射臬也”。广雅“埻,的也”。埻音之允反。
自阜、赐死后,百姓日有降者,众至十余万。诸将会议立刘氏以从人望,豪杰咸归于伯升。而新市、平林将帅乐放纵,惮伯升威明而贪圣公懦弱,先共定策立之,然后使骑召伯升,示其议。伯升曰:“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,其德甚厚,然愚鄙之见,窃有未同。今赤眉起青、徐,众数十万,闻南阳立宗室,恐赤眉复有所立,如此,必将内争。今王莽未灭,而宗室相攻,是疑天下而自损权,非所以破莽也。且首兵唱号,鲜有能遂,陈胜、项籍,即其事也。舂陵去宛三百里耳,未足为功。遽自尊立,为天下准的,使后人得承吾敝,《前书》宋义曰:“战胜则兵疲,我承其敝。”非计之善者也。今且称王以号令。若赤眉所立者贤,相率而往从之;若无所立,破莽降赤眉,然后举尊号,亦未晚也。愿各详思之。”诸将多曰“善”。将军张卬拔剑击地曰:“疑事无功。史记曰,赵武灵王欲被胡服,肥义曰:“疑事无功,疑行无名。”今日之议,不得有二。”众皆从之。
圣公既即位,拜伯升为大司徒,封汉信侯。由是豪杰失望,多不服。平林后部攻新野,不能下。新野宰登城言曰:王莽改令长为宰,《东观记》曰,其宰潘临也。“得司徒刘公一信,愿先下。”及伯升军至,即开城门降。五月,伯升拔宛。六月,光武破王寻、王邑。自是兄弟威名益甚。
更始君臣不自安,遂共谋诛伯升,乃大会诸将,以成其计。更始取伯升宝剑视之,绣衣御史申屠建随献玉玦,绣衣御史,武帝置,衣绣者,尊宠之也。玦,决也。令早决断。更始竟不能发。及罢会,伯升舅樊宏谓伯升曰:“昔鸿门之会,范增举玦以示项羽。史记曰:“项王留沛公饮,项伯东向坐,范增南向坐,沛公北向坐。范增数目项王,举所佩玉玦者三,项王默然不应。”鸿门,地名,在新丰东七十里。今建此意,得无不善乎?”伯升笑而不应。初,李轶谄事更始贵将,贵将,朱鲔等也。光武深疑之,常以戒伯升曰:“此人不可复信。”又不受。
伯升部将宗人刘稷,数陷陈溃围,勇冠三军。时将兵击鲁阳,鲁阳,县,属南阳,今汝州鲁山县也。闻更始立,怒曰:“本起兵图大事者,伯升兄弟也,今更始何为者邪?”更始君臣闻而心忌之,以稷为抗威将军,稷不肯拜。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,先收稷,将诛之,伯升固争。李轶、朱鲔因劝更始并执伯升,即日害之。
有二子。建武二年,立长子章为太原王,兴为鲁王。十一年,徙章为齐王。十五年,追谥伯升为齐武王。
章少孤,光武感伯升功业不就,抚育恩爱甚笃,以其少贵,欲令亲吏事,故使试守平阴令,试守者,称职满岁为真。平阴,县,属河南郡。应劭云在平津南,故曰平阴。魏文帝改为河阴。故城在今洛阳县东北。济州平阴县东北五里亦有平阴故城。迁梁郡太守。今宋州也。立二十一年薨,谥曰哀王。子炀王石嗣。建武二十七年,石始就国。三十年,封石弟张为下博侯。永平十四年,封石二子为乡侯。石立二十四年薨,子晃嗣。
下博侯张以善论议,十六年,与奉车都尉窦固等续汉志:“奉车都尉,比二千石,无员,掌御乘舆车。”并出击匈奴,后进者多害其能,数被谮诉。建初中卒,肃宗下诏褒扬之,复封张子它人奉其祀。
晃及弟利侯刚与母太姬宗更相诬告。章和元年,有司奏请免晃、刚爵为庶人,徙丹阳。丹阳,郡,故城在今润州江宁县东南。帝不忍,下诏曰:“朕闻人君正屏,有所不听。《白虎通》曰:“所以设屏何?以自障也,示不极臣下之敬也。天子德大,故外屏;诸侯德小,故内屏。”宗尊为小君,诸侯之妻称曰小君。宫卫周备,出有辎軿之饰,辎軿,有拥蔽之车也。《列女传》曰:“齐孝公华孟姬谓公曰:‘妾闻妃后逾阈必乘安车辎軿,下堂必从傅母保阿,进退则鸣玉佩,内饰则结绸缪,所以正心一意,自敛制也。’”入有牖户之固,殆不至如谮者之言。何休注《公羊传》曰:“如其事曰诉,加诬焉曰谮。”晃、刚愆乎至行,浊乎大伦,浊犹污也。伦,理也。孔子曰:“欲洁其身而乱大伦。”《甫刑》三千,莫大不孝。朕不忍置之于理,其贬晃爵为芜湖侯,芜湖。解见《章纪》。削刚户三千。於戏!小子不勖大道,控于法理,以堕宗绪。控,引也。堕,毁也。其遣谒者收晃及太姬玺绶。”晃立十七年而降爵。晃卒,子无忌嗣。
帝以伯升首创大业,而后嗣罪废,心常愍之。时北海亦绝无后。及崩,遗诏令复二国。永元二年,乃复封无忌为齐王,是为惠王。立五十二年薨,子顷王喜嗣。立五年薨,子承嗣。建安十一年,国除。
论曰:大丈夫之鼓动拔起,其志致盖远矣。若夫齐武王之破家厚士,岂游侠下客之为哉!下客谓毛遂、冯暖之徒也。其虑将存乎配天之绝业,而痛明堂之不祀也。王者以远祖配天,以父配上帝于明堂,将以存其绝业,复其祭祀。及其发举大谋,在仓卒扰攘之中,使信先成于敌人,新野宰潘临云,请刘公一信而降。赦岑彭以显义,初,彭守宛,食尽降汉,诸将欲诛之。伯升曰:“今举大事,当表义士,不如封之以劝其后。”更始封彭为归德侯。若此足以见其度矣。志高虑远,祸发所忽。谓不用樊宏、光武之言。忽,轻也。司马相如曰“祸故多臧于隐微,而发于人之所忽”也。呜呼!古人以蜂虿为戒,虿,蝎也。《左传》臧文仲谓鲁君曰:“君其无谓邾小。蜂虿有毒,而况国乎!”盖畏此也。《诗》云:“敬之敬之,命不易哉!”《诗·周颂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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