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乐何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2节
当时,同郡人赵康,字叔盛,在武当山隐居,喜欢清静,教授学生经书,不肯出仕为官。朱穆已经五十岁,捧着经书,向赵康自称弟子。及至赵康去世,朱穆异常悲痛,以对待老师礼,为赵康服丧。朱穆尊德重教,被当时人称颂。
朱穆崇尚敦厚、务实,常感到世事浇薄,于是创作《崇厚论》。文中讲:
风俗之浇薄,由来已久。孔子感叹:“大道行于天下时,我孔丘没有赶上。”为此而哀伤。所谓大道,是天下一统,在彼处犹如在己处。当行为违背道义时,心中愧疚,并非畏惧道义。当行为违背义理时,心中负疚,并非忌惮义理。率性而为,符合道。按照天性做事,符合德。一旦德性失去,就会珍惜仁义之可贵。因此说,仁义兴起,道德沦丧,礼法兴起,淳朴告亡。在强调道德时,仁义已经遭到亵渎,在强调淳朴时,礼法已经沦为不堪。在五帝时,世风淳朴,仍然被古人所鄙视,今天的风气,则更加浇薄!
天不高大,无以覆盖四野,地不深厚,无以承载万物,人不敦厚,无以理解道义。在往昔,孔子对原壤不失故交之情谊,楚庄王对将军不失君臣之信义。由此可见,圣贤之道,崇尚仁厚。《老子》讲:“大丈夫处其厚,不处其薄,居其实,不居其华,故舍彼取此。”世俗浇薄,须以仁厚抵制;行为有失,须用恩惠化解。原谅他人的过失,方为仁厚;补救他人的过失,方为仁厚。在以往,马援深谙此道,堪称道德楷模。马援告诫侄子:“我希望你们听到他人谈论是非时,犹如听到父母的名字。耳朵可以听,口不能言。”可谓至理名言。远的例子,古时圣贤,有榜样可循,近的事例,丞相丙吉、车骑将军张安世,传为美谈。他们率身垂范,在百世之后,依然激励后人,留下仁厚的风范,不亦美哉!
然而,时俗在变,风俗已经不再仁厚,人们相互诽谤,背后议论他人成为时尚。谈论缺点的同时,也掩盖了优点,贬损恶行的同时,也忽略了善行。这种做法比比皆是,难以逐一列举!凡以此处世者,难道仅为有悖君子之道义?其结果,也会伤及自身,甚至为家族带来祸患。悲夫!有这样行为者,不知其中危害,当祸患到来时,又茫然不知所措。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!人都知道不厚道之害,身临其境,又不能自拔。为什么?功利心强的人,只图口舌之快,不顾及后果。炫耀荣华富贵,骄矜自恃,不能善待他人。有智慧,不能容纳愚者;有钱财,不肯赈济贫苦。以廉洁自居,不懂得存恤他人,以贤者自赏,不懂得团结他人。田蚡以外戚之尊,接受韩安国礼金,心安理得,推荐韩安国为御史大夫,淳于长以外戚之贵,举荐翟方进担任丞相。以韩安国、翟方进之操守,担任朝廷三公,成为西汉一代名臣,尚且不能以贤者、能力受到举荐,得到提拔,更何况不如他们者!这就是禽息、史鱼专享盛名于前而后继乏人的原因。在古时,风俗淳美,小人也会坚守道义,利益难以引诱;一旦世俗浇薄,君子也会走上邪路,道义难以制止。为何会这样?前者已逝,不再回头,后者继续,相沿成习。所以说,浮华之风横行,忠信变得脆弱,刻薄寡恩横行,纯朴变得稀有。这就是《诗经·谷风》“弃予”的感叹,《诗经·伐木》“鸟鸣”的哀怨!
嗟乎!士人如果能够践行圣人倡导的仁义,欣赏庄王对将军的信任,遵循老子的教导,思考马援的告诫,鄙视韩安国、翟方进以贿赂谋取高位,赞美韩棱坚守节操,珍视丙吉、张安世宽容之雅量,不顾世俗之诽谤,谨守道义的人就会增多,其事迹载入史册,归于不朽。世人懂得世俗浇薄之弊,行为醇厚之美,浇薄者就会与草木俱朽,醇厚者就会与金石共存。岂能同年而语,同日而议哉?
朱穆又写作《绝交论》,也是矫正时弊之作。
梁冀骄横跋扈,怙恶不悛,朝野对此常嗟叹不已。朱穆是梁冀的故吏,担心梁冀长此以往,会惹祸上身,多次劝谏梁冀:“古代明君必定会有辅佐的有德之臣,还有谏官提出忠言,宫中使用的器物、镌刻的文字,也会时时提醒,警惕成败得失,防止须臾间忘记。因此,明君在正道上直行,辅臣也能够尽忠守责。正道犹如攀登台阶,邪途犹如坠入深渊。将军享有申伯之殊荣,位列朝臣之首,一旦崇尚善行,则天下归仁,若走上邪路,四海则会倾覆。近来,国家、百姓均感到财用匮乏,加上水旱灾害,虫灾肆虐,朝廷的开支花费巨大,朝廷颁发诏书,征收赋税,超过此前十倍。官员们认为,朝廷开支,需要用钱,只能从百姓身上索取,故而横征暴敛,刻意盘剥,逼迫百姓缴纳,充实府库。公家的赋敛沉重,官员私下还要增加。州牧、郡守、县长、县吏,选用的官吏并非有德有操守之人,有些官吏只懂得索取,对百姓犹如虎狼。百姓苦于苛捐杂税,命丧于毒刑之下,有些人被逼迫无奈,甚至含恨自尽。官吏搜刮百姓,假托有将军的命令,致使将军结怨于天下,官吏狠毒,百姓遭殃,哀怨之声四起。在往昔,秦政苛刻,逼迫百姓造反,天下土崩瓦解。陈胜奋臂一呼,天下举事者犹如鼎沸,而朝廷阿谀之臣,还说天下太平。二世独夫民贼,秦室最终灭亡。在往昔,顺帝永和末年,朝廷纲纪废弛,失去人心。四五年间,财政匮乏,百姓逃亡离散,天下均有叛离之心。马免之徒乘机而起,荆州、扬州几乎酿成大乱。幸亏顺烈皇后摄政,政治清明,内外携手同心,朝廷出兵征剿,才得以平定叛乱。而今,百姓生活陷于困顿,惶恐不安,更甚于永和年间。朝廷对内没有仁爱之心,对外没有守国之策。朝廷的将相大臣,与皇帝同为一体,同车而驰,同舟而济,患难与共。将军怎能不走在正途上,反而一意孤行,处于危难时,仍然不知省悟,主孤时困,不能体恤时艰!在此存亡之际,将军要撤换不称职的官员,减省宅邸园池的花费,拒绝郡、国贡献的财物,要有自知之明,警惕奸人之惑,让奸邪之徒无所依托,还要督促监察官员各尽其能。法令一旦执行,道德得到弘扬,远近整肃,将军身处尊位,将会功绩显赫,德行光耀千秋。天道恢恢,明察秋毫,无言不信,愿将军深思。”梁冀不听,仍然骄纵恣肆,日甚一日,还贿赂皇帝身边的近侍,与宦官勾结,大肆卖官鬻爵,任命子弟、宾客担任州郡要职。朱穆又极力劝谏,梁冀不肯改过。梁冀回信给朱穆:“像你所说,我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?”朱穆言辞激烈,梁冀并不认为朱穆忤逆。
桓帝永兴元年,黄河决口,大水泛滥,受灾百姓有数十万户,饥馑遍野,流离失所的灾民随处可见。冀州的盗贼一时间多如牛毛,朝廷擢拔朱穆为冀州刺史。冀州籍贯在宫中当宦官者,有三人担任中常侍,联名写信,欲拜谒朱穆。朱穆痛恨宦官,借故推托,不肯见面。冀州所属县令、县长听说朱穆渡过黄河,前来上任,有很多人解下印绶,自动离职者有四十余人。及至朱穆到任,弹劾属下官员,有的郡县官员畏罪自杀。朱穆以威严,善用权谋,杀了为首的盗贼,又弹劾那些违法的权贵,有些人死在狱中。有一个宦官赵忠,父亲去世,送回安平县埋葬,葬礼僭越礼制,冥器用玉器、玉匣、偶人。朱穆听说后,交予郡府调查核实。郡府官员惧怕朱穆行事严明,挖开坟墓,剖棺查验,将死尸暴露在棺外,又收捕了宦官的家属。桓帝听说此事,勃然大怒,征召朱穆,交予廷尉署查办,判在左校服苦役。太学生刘陶等数千人前往阙门上书,为朱穆申辩:“臣等注意到,刑徒朱穆,此前担任朝廷大臣,忧国忧民,受拜为州部刺史之日,立志要肃清奸邪。由于中常侍受到宠幸,其父兄子弟遍布州郡,在地方上狐假虎威,形同虎狼,侵夺黎民。朱穆上任,布设罗网,按照国家法律,严加惩治,以顺应天意。结果招致宫中宦官嫉恨,诽谤诬陷之声迭起,谮毁怨怼之声频现,致使朱穆被捕入狱,受尽酷刑,送往左校服役。天下有识之士,但闻此事者,莫不义愤填膺,均以为,朱穆犹如夏禹、后稷,却受到共工、鲧一样的惩罚,如果死者有知,尧帝一定会在崇山发怒,舜帝一定会在苍梧怨恨。如今,宫中宦官受到陛下宠幸,把持权柄,依仗皇帝的权威,假传皇帝的诏命,可以滥施赏罚,宦官行赏,饿隶可以为王孙,宦官呵斥,伊尹、颜回沦落为盗贼。朱穆孤身奋战,不顾个人安危,并非讨厌荣耀,甘愿受辱,厌弃生命,不惧死亡,实在是目睹朝纲不振,为天下忧虑,为朝廷谋划,竭尽忠诚,不惧风险。臣等愿黥首,代替朱穆受刑。”桓帝看了奏章,赦免朱穆。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