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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3节

杂草不除,就会伤害庄稼;奸轨不除,就会伤害良民。《尚书》讲:“文王制定法律,绝不赦免罪人。”先王制定刑法的目的,并非要伤害人的肢体,剥夺人的生命;而是为了震慑奸邪,惩治罪人,为民除害。因此,《诗经》讲:“天命有德,五服五章矣,天讨有罪,五刑五用矣。”《诗经》讽刺:“彼宜有罪,汝反脱之。”在古代,只有接受天命的君王,在天下大乱之后,因违法乱纪者太多,一时难以用法律制裁,所以不得不采取一次大赦,让犯罪者自我更新,使百姓得到安居,促进天下大治,并非为了姑息养奸,放纵犯罪。那些天性凶残的歹徒,犹如百姓中的豺狼,即使得到宽宥,也绝无悔改之意。一旦挣脱桎梏,早晚又会陷入囹圄,就是有严厉的县令、大尹,也不能使罪犯灭绝。为什么?凡是成为大奸大恶者,其才能必有过人之处,而且会乔装打扮,混迹于世间。他们用非法所得的财产,大肆行贿,以谄媚之辞阿谀官吏,以便相互利用,除非有第五公的廉洁,如果没有第五公的廉洁,又如何不被贿赂者所利用?常有人议论说:“长久不赦免罪犯,奸宄之徒会越来越多,官吏难以制止,应该及时赦免,以减少犯罪的人数。”

这是未找到治乱的途径,不了解祸福的起因。

度辽将军皇甫规辞官,返回家乡安定郡,有一个同乡,用钱买了雁门郡太守职务,离职返回家乡,有一天,这位花钱买官的太守,递上名片,欲谒见皇甫规。皇甫规躺在床上,不肯迎接这位太守。太守进门,问皇甫规:“卿此前在郡府吃的大雁,味道还好吧?”过了一会儿,家人又来报,王符来见。皇甫规久闻王符大名,急忙从床上起身,衣服来不及扣上带子,趿拉着鞋子,出门迎接。皇甫规拉着王符的手,返回室内,与王符同床而坐,两人相谈甚欢。当时人为此称赞:“徒为二千石,不如一儒生。”意思是说,书生以道义为重,理应受到尊重。王符终身没有出仕,在家中去世。

仲长统,字公理,山阳郡高平县人。仲长统从小好学,博览群书,文笔甚好。二十岁时,仲长统在青州、徐州、并州、冀州之间游学,广交朋友,凡与仲长统交往者,均对他的学问表示赞赏。并州刺史高幹是袁绍的外甥,一向敬重有名望的士人,招揽四方游学之士,士人也大多愿意归附。仲长统来拜谒高幹,高幹盛情款待,就天下形势,向仲长统征询意见。仲长统对高幹讲:“君有大志而无雄才,好士而不能择人。此可以为君所戒也。”高幹自负,听不进仲长统的劝谏,仲长统辞别高幹,扬长而去。没过多久,高幹在并州反叛朝廷,招致败亡。并州、冀州的士人认为仲长统有先见之明。

仲长统性情倜傥不羁,敢于直言,不拘泥小节,时而沉默不语,时而滔滔不绝。当时人称仲长统为“狂生”。每当州郡征召,仲长统都会称病,不肯应召。仲长统认为凡向帝王游说者,都是想扬名于世,然而名不常存,人生易灭,优哉游哉,何不乐以自娱。仲长统欲找一块儿清净、旷达的地方隐居,以乐其志。仲长统说:“如果居处有良田、广宅,背山面水,沟池环绕,竹木遍布,场圃置于房前,果园栽植房后。有舟车代步,可以休息四体。赡养亲属有珍馐,身边妻孥无劳苦。良朋聚会,陈酒肴以娱之;嘉时吉日,亨羔豚以奉之。漫步于畦圃田园,游戏于平林旷野,脚濯清水,目逐凉风,垂钓游鲤,飞弋高鸿。讽诵于舞雩之下,吟咏于高堂之上。安享闺房之乐,思老庄之玄虚;呼吸新鲜空气,求达人之仿佛。与少数知己,谈论经书道学,俯仰天地之间,评点人物之是非。弹《南风》之琴,发清商之妙曲。逍遥一世,睥睨天地。不受世俗之苛责,永保性命之期。如此这般,可以凌霄汉,出宇宙。为何要攀附帝王阙门!”仲长统曾经写下两首诗,以明其志。诗中讲:

飞鸟遗迹,蝉蜕亡壳。腾蛇弃鳞,神龙丧角。贤者能变,达士脱俗。乘云无辔,骋风无足。垂露成帏,张霄成幄。沆瀣当餐,九阳代烛。恒星艳珠,朝霞润玉。六合之内,恣心所欲。人事可遗,何为局促?

大道虽夷,见者几何。任意无非,适物无可。古来绕绕,委曲如琐。百虑何为,至要在我。寄愁天上,埋忧地下。叛散《五经》,灭弃《风》《雅》。百家杂碎,尽请火灼。抗志山栖,游心海左。元气为舟,微风为柂(duò)。遨游太清,纵意容冶。

尚书令荀彧久闻仲长统大名,非常钦敬,举荐仲长统为尚书郎。后来,仲长统在曹操幕府参谋军事。每当与曹操谈论古今及当下见闻,常激愤不已,浩然叹息。仲长统著述《昌言》,共计三十四篇,有十余万言。

献帝逊位那一年,仲长统去世,享年四十一岁。友人东海郡人缪袭常谈起仲长统的才气、辞章,认为仲长统足以与西汉文人董仲舒、贾谊、刘向、扬雄相媲美。这里仅摘录仲长统书中有益于时政的篇章,附录如下。

《理乱篇》讲:

豪杰能接受天命者,并非从刚一开始,就已经享有获得天命的名分。天下大乱,在战乱中崛起者,不乏其人。在当时,英雄豪杰均能够借助武威,盘踞一方,豢养智谋之士,逞凶斗狠,与我等一决雌雄,致使天下人犹疑不决,不知天下将归于谁手。这样的人难以计数。以才智较量者,穷尽谋略,以武力较量者,疲惫不堪,形势所迫,已经没有再顽抗的力量,这才俯首认命,前来向我等投降。这其中,有些曾经是尊长,有些与我等同舟共济,有些曾俘虏我等,有些囚禁我等,此时也不得不俯首帖耳。或许心中仍在诅咒,希望我等功败垂成,他们可以东山再起,以奋其前志,怎么可能会终生为我所用?

及至帝王即位,民心已经安定。普天之下,享有太平,顺应朝廷,安享富贵,抚育子孙,繁衍生息,天下晏然,皆向心归附。豪杰争霸之心已灭,士民太平之意已定,家家享受安乐,安居乐业,皇上成为天下独尊。当此时,即使下愚之人身居高位,也能遍施恩惠,其威势撼动鬼神。急风暴雨,电闪雷鸣,不足以逞其威;阳春和煦,时雨甘霖,不足以显其恩。即使周公、孔子再世,也难以再显示其圣迹;即使有百万雄师,犹如孟贲、夏育,也难以展示其威风。

后来继位的帝王,看到天下不敢再违逆朝廷,自以为天下不会再亡,遂放纵淫欲,纵横其邪僻,君臣同恶,上下相随。眼里看到的是角抵游戏,耳朵听到的是郑卫淫声。进入后宫,沉溺在妇人怀中,走出宫廷,驰骋于田野狩猎。荒废朝政,废弃人才,纵情淫乐至死,无所顾忌。身边的宠臣,更是些阿谀谗佞之辈,奉迎拍马之徒。安享尊荣,乐享富贵者,皆为后宫外戚。犹如饿狼看守庖厨,饿虎放牧小猪,遂将天下财富尽情挥霍,还要敲骨吸髓。天下百姓,有怨无处申诉,最终导致动乱,中土扰攘,四夷反叛,天下土崩瓦解,群臣叛离而去。在往昔由朝廷豢养的子孙,都成了吮吸朝廷膏脂的仇敌。直至时运衰竭,势不再来,仍然不知省悟,犹如生就的不仁不义,沉溺于淫邪,不能自拔!天下存亡,朝代更替,政治动乱,周而复始,天道轮回,成为常数。

处理朝政者,苟且度日已久,绝不会考虑贤愚有别,以此判断盛衰之数。施政不以古人为鉴,难以持久,难道不是这样?汉建国以来,编入户籍的百姓,以财力资助君主者,世代不绝。操守清廉之士,只能徘徊于荆棘之间,难有出头之日,对于风俗教化,无所裨益。豪门大户的房屋,高楼连栋,大厦相瞩,膏腴之地遍野,奴婢成群结队,钻营依附者,数以万计。家中使用的舟船、车辆,往来贩运买卖,遍布四方;囤积货物的仓库,遍布都城。珍奇宝货,巨仓难以容纳;马、牛、羊豕,山谷难以填满。妖童美妾,游走于庭堂;倡优歌伎,列阵于庭院。宾客等待谒见,不敢离去,车骑交错于市,不能前进。三牲屠宰之肉,已经腐臭,不可食用;清醇美酒,已经变味,不可饮用。左顾右盼,侍从随其目光而转移,喜怒哀乐,仆妾随其心思而忧虑。这就是公侯的最大乐趣,有享用不尽的财富。运用奸诈巧伪,就能获得一切;所有这一切,世人不会认为是巧取豪夺。水闸一旦打开,波涛汹涌,道路一旦打开,四通八达。要求士人舍弃荣华,甘居清贫,放弃享乐,忍受束缚,谁肯这样做!因此说,乱世长而盛世短。人逢乱世,小人会得到尊宠,君子能忍受清贫。君子贫贱,天高地远,仍然担心会遭受祸殃。处于清明盛世,又会重蹈奢靡之途。老者愈发老矣,不能忍受宽裕带来的俗气;少者愈发壮矣,重新受困于世代衰微。因此,奸人可专擅无穷之福,善人须忍受不赦之祸。眼睛能辨别色彩,耳朵能辨别声音,嘴巴能辨别滋味,身体能辨别寒温,就应该洁身自好,坚守嫉恶如仇。如果人的智慧能够避免重蹈覆辙,还会在享乐时,忘却衰败时的悲哀?这就是人主一而再,重蹈覆辙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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