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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孔荀列传 原文 第4节

岁余,复拜太中大夫。性宽容少忌,好士,喜诱益后进。及退闲职,太中大夫职在言议,故云闲职。宾客日盈其门。常叹曰:“坐上客恒满,尊中酒不空,吾无忧矣。”与蔡邕素善,邕卒后,有虎贲士貌类于邕,《汉官典职仪》曰:“虎贲中郎将,主武贲千五百人。”融每酒酣,引与同坐,曰:“虽无老成人,且有典刑。”《诗·大雅》曰“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”也。融闻人之善,若出诸己,言有可采,必演而成之,面告其短,而退称所长,荐达贤士,多所奖进,知而未言,以为己过,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。

曹操既积嫌忌,而郗虑复构成其罪,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《典略》曰:“粹字文蔚,陈留人,少学于蔡邕。建安初,以高第擢拜尚书郎,后为军谋祭酒,与陈琳、阮瑀等典记室。融诛之后,人睹粹所作,无不嘉其才而忌其笔也。”枉状奏融曰:“少府孔融,昔在北海,见王室不静,而招合徒众,欲规不轨,云‘我大圣之后,而见灭于宋,《史记》曰,鲁大夫孟厘子曰:“孔丘,圣人之后,灭于宋。”服虔注曰;“圣人谓商汤也。孔子六代祖孔父嘉为宋华督所杀,其子奔鲁也。”有天下者,何必卯金刀’。及与孙权使语,谤讪朝廷。讪音所谏反。讪谓谤毁也。《苍颉篇》曰:“讪,非也。”又融为九列,不遵朝仪,秃巾微行,谓不加帻。唐突宫掖。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,跌荡,无仪检也。放,纵也。云‘父之于子,当有何亲?论其本意,实为情Q欲Y发耳。子之于母,亦复奚为?譬如寄物缶中,《说文》曰:“缶,缶也。”《字书》曰:“缶似缶而高。”出则离矣’。既而与衡更相赞扬。衡谓融曰:‘仲尼不死。’融答曰:‘颜回复生。’大逆不道,宜极重诛。”书奏,下狱弃市。时年五十六。妻子皆被诛。

初,女年七岁,男年九岁,以其幼弱得全,寄它舍。二子方弈棋,融被收而不动。左右曰:“父执而不起,何也?”答曰;“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!”主人有遗肉汁,男渴而饮之。女曰:“今日之祸,岂得久活,何赖知肉味乎?”兄号泣而止。或言于曹操,遂尽杀之。及收至,谓兄曰;“若死者有知,得见父母,岂非至愿!”乃延颈就刑,颜色不变,莫不伤之。

初,京兆人脂习元升,与融相善,每戒融刚直。《魏略》曰:“曹操为司空,威德日盛,融故以旧意书疏倨傲,习常责融令改节,融不从之。”及被害,许下莫敢收者,习往抚尸曰:“文举舍我死,吾何用生为?”操闻大怒,将收习杀之,后得赦出。

魏文帝深好融文辞,每叹曰:“杨、班俦也。”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,辄赏以金帛。所著诗、颂、碑文、论议、六言、策文、表、檄、教令、书记凡二十五篇。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,加中散大夫。《前书》曰:“栾布,梁人也,为梁王彭越大夫,使于齐,未反。汉诛越,枭首雒阳下,布还,奏事越头下,祠而哭之。”

论曰:昔谏大夫郑昌有言:“山有猛兽者,藜藿为之不采。”宣帝时,司隶校尉盖宽饶以直言得罪,郑昌愍伤宽饶忠直忧国,以言事不当意,而为文吏所诋挫,故上书讼之。是以孔父正色,不容弑虐之谋;《公羊传》曰:“孔父正色而立于朝,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,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。”平仲立朝,有纾盗齐之望。纾音舒,解也,缓也。盗齐谓田常也。《庄子》曰:“田成子一旦弑齐君而盗其国。”《左传》,齐景公坐于路寝。公叹曰:“美哉室!其谁有此乎?”晏子对曰:“如君之言,其陈氏乎?”公曰:“是可若何?”对曰:“唯礼可以已之。”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,其足以动义概而忤雄心。忤,逆也。故使移鼎之迹,事隔于人存;移鼎谓迁汉之鼎也。人存谓曹操身在不得篡位也。《左传》《》曰:“桀有昏德,鼎迁于商;商纣暴虐,鼎迁于周。”代终之规,启机于身后也。代终谓代汉祚之终也。身后谓曹丕受禅也。夫严气正性,覆折而己。岂有员园委屈,可以每其生哉!“园”即“刓”字,音五丸反。《前书音义》曰:“刓谓刓团无棱角也。”每,贪也。言宁正直以倾覆摧折,不能委曲以贪生也。贾谊云:“品庶每生。”懔懔焉,皓皓焉,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。懔懔言劲烈如秋霜也。皓皓言坚贞如白玉也。皓音古老反。

苟彧字文若,袁宏《汉纪》“彧”作“郁”。颍川颍阴人,朗陵令淑之孙也。朗陵,县,属汝南郡,故城在今豫州朗山县西南。父绲,为济南相。绲音古本反。绲畏惮宦官,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。《典略》曰:“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,公明不取,转以妻郁。”彧以少有才名,故得免于讥议。南阳何颙名知人,见彧而异之,曰:“王佐才也。”

中平六年,举孝廉,再迁亢父令。亢父,县,属梁国,故城在今兖州任城县南。亢音刚,父音甫。董卓之乱,弃官归乡里。同邵韩融时将宗亲千余家,避乱密西山中。密县西山也。彧谓父老曰:“颍川,四战之地也。四面通也。天下有变,常为兵冲。密虽小固,不足以捍大难,宜亟避之。”亟音纪力反。乡人多怀土不能去。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,彧乃独将宗族从馥,留者后多为董卓将李傕所杀略焉。

彧比至冀州,而袁绍已夺馥位,绍待彧以上宾之礼。彧明有意数,数,计数也。见汉室崩乱,每怀匡佐之义。时曹操在东郡,彧闻操有雄略,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。初平二年,乃去绍从操。操与语大悦,曰:“吾子房也。”比之张良。以为奋武司马,时年二十九。明年,又为操镇东司马。

兴平元年,操东击陶谦,使彧守甄城,县名,属济阴郡,今濮州县也。“甄”今作“鄄”,音绢。任以留事。会张邈、陈宫以兖州反操,《典略》“宫字公台,东郡人。刚直烈壮,少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”也。而潜迎吕布。布既至,诸城悉应之。邈乃使人谲彧谲,诈也。曰:“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,宜亟供军实。”彧知邈有变,即勒兵设备,故邈计不行。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,求见彧。彧将往,东郡太守夏侯惇等止之。《魏志》曰:“惇字元让,沛国人。”曰:“何知贡不与吕布同谋,而轻欲见之。今君为一州之镇,往必危也。”彧曰:“贡与邈等分非素结,今来速者,计必未定,及其犹豫,宜时说之,纵不为用,可使中立。不令其有去就也。若先怀疑嫌,彼将怒而成谋,不如往也。”贡既见彧无惧意,知城不可攻,遂引而去。彧乃使程昱说范、东阿,《魏志》:“昱字仲德,东郡东阿人。”范,县,属东郡,今濮阳县也。东阿,县,属东郡,今济州县也。使固其守,卒全三城以待操焉。三城谓甄、范、东阿也。

二年,陶谦死,操欲遂取徐州,还定吕布。彧谏曰:“昔高祖保关中,高祖距项羽,常留萧何守关中。光武据河内,皆深根固本,以制天下。进可以胜敌,退足以坚守,故虽有困败,而终济大业。将军本以兖州首事,故能平定山东,曹操初从东郡守鲍信等迎领兖州牧,遂进兵破黄巾等,故能平定山东也。此实天下之要地,而将军之关河也。若不先定之,根本将何寄乎?宜急分讨陈宫,使虏不得西顾,乘其闲而收熟麦,约食稸谷,以资一举,则吕布不足破也。今舍之而东,未见其便。多留兵则力不胜敌,少留兵则后不足固。布乘虚寇暴,震动人心,纵数城或全,其余非复己有,则将军尚安归乎?且前讨徐州,威罚实行,其子弟念父兄之耻,必人自为守。就能破之,尚不可保。彼若惧而相结,共为表里,坚壁清野,以待将军,将军攻之不拔,掠之无获,不出一旬,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矣。夫事固有弃彼取此,以权一时之埶,愿将军虑焉。”操于是大收孰麦,复与布战。布败走,因分定诸县,兖州遂平。

建安元年,献帝自河东还洛阳,操议欲奉迎车驾,徙都于许。众多以山东未定,韩暹、杨奉负功恣睢,恣睢,肆怒貌。睢音火季反,又火佳反。《史记》:“盗跖日杀不辜,暴戾恣睢。”未可卒制。彧乃劝操曰:“昔晋文公纳周襄王,而诸侯景从;《左传》,卜偃言于晋侯曰:“求诸侯莫如勤王,诸侯信之,且大义也。”晋侯以左师逆王,王入于王城,取太叔于温,杀之于隰城,遂定霸业,天下服从也。汉高祖为义帝缟素,而天下归心。项羽杀义帝于郴,高祖为义帝发丧。高祖大哭,发使告诸侯曰:“天下共立义帝,北面事之。今项羽放杀义帝,大逆无道,寡人亲为发丧,兵皆缟素。”自天子蒙尘,蒙,冒也。《左传》臧文仲曰:“天子蒙尘于外,敢不奔问官守。”将军首唱义兵,徒以山东扰乱,未遑远赴,虽御难于外,乃心无不在王室。《尚书》曰:“虽尔身在外,乃心无不在王室。”乃,汝也。今銮驾旋轸,郑玄注《周礼》曰:“轸,舆后横木也。”东京榛芜,义士有存本之思,兆人怀感旧之哀。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,大顺也;秉至公以服天下,大略也;扶弘义以致英俊,大德也。四方虽有逆节,其何能为?韩暹、杨奉,安足恤哉!若不时定,使豪桀生心,后虽为虑,亦无及矣。”操从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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