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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苑列传下 原文 第5节

融既爱衡才,数称述于曹操。操欲见之,而衡素相轻疾,自称狂病,不肯往,而数有恣言。操怀忿,而以其才名,不欲杀之。闻衡善击鼓,乃召为鼓史,因大会宾客,阅试音节,诸史过者,皆令脱其故衣,更著岑牟单绞之服。《文士传》曰:“魏太祖欲辱衡,乃令人录用为鼓史。后至八月朝普天阅试鼓节,作三重阁,列坐宾客,以帛绢制作衣,一岑牟,一单绞及小裈。”《通史志》曰:“岑牟,鼓角士胄也。”郑玄注《礼记》曰:“绞,苍黄之色也。”次至衡,衡方为《渔阳》参挝,蹀{足习}而前,《文士传》曰:“衡击鼓作《渔阳》参捶,蹋地来前,蹑馺足脚,容态不常,鼓声甚悲,易衣毕,复击鼓参捶而去。至今有渔阳参捶,自衡始也。”臣贤案:捶及挝并击鼓杖也。参挝是击鼓之法,而王僧孺诗云:“散度《广陵》音,参写《渔阳》曲。”而于其诗自音云:“参音七绀反。”后诸文人多同用之。据此诗意,则参曲奏之名,则挝字入于下句,全不成文。下云“复参挝而去”,足知“参挝”二字当相连而读。参字音为去声,不知何所凭也。参七甘反。容态有异,声节悲壮,听者莫不慷慨。衡进至操前而止,吏诃之曰:“鼓史何不改装,而轻敢进乎?”衡曰:“诺。”于是先解衵衣,杜预注《左传》曰:“衵,近身衣也。”音女一反。次释余服,裸身而立,徐取岑牟、单绞而著之,毕,复参挝而去,颜色不怍。怍,羞也。操笑曰:“本欲辱衡,衡反辱孤。”

孔融退而数之曰:“正平大雅,固当尔邪?”雅,正也。言大雅君子不当尔。因宣操区区之意。衡许往。融复见操,说衡狂疾,今求得自谢。操喜,来门者有客便通,待之极晏。衡乃著布单衣、疏巾,手持三尺棁杖,《说文》曰:“棁,大杖也。”音佗结反。坐大营门,以杖捶地大骂。吏白:外有狂生,坐于营门,言语悖逆,请收案罪。操怒,谓融曰:“祢衡竖子,孤杀之犹雀鼠耳。顾此人素有虚名,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,今送与刘表,视当何如。”于是遣人骑送之。临发,众人为之祖道,先供设于城南,乃更相戒曰:“祢衡勃虐无礼,今因其后到,咸当以不起折之也。”及衡至,众人莫肯兴,衡坐而大号。众问其故,衡曰:“坐者为冢,卧者为尸,尸冢之闲,能不悲乎!”

刘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,甚宾礼之,文章言议,非衡不定。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,并极其才思。时衡出,还见之,开省未周,因毁以抵地。抵,掷也。表怃然为骇。怃然,怪之也,音抚。衡乃从求笔札,须臾立成,辞义可观。表大悦,益重之。

后复侮慢于表,表耻不能容,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,故送衡与之,祖亦善待焉。衡为作书记,轻重疏密,各得体宜。祖持其手曰:“处士,此正得祖意,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。”

祖长子射射音亦。为章陵太守,尤善于衡。尝与衡俱游,共读蔡邕所作碑文,射爱其辞,还恨不缮写。衡曰:“吾虽一览,犹能识之,识,记也,音志。唯其中石缺二字为不明耳。”因书出之,射驰使写碑还校,如衡所书,莫不叹伏。射时大会宾客,人有献鹦鹉者,射举卮于衡曰:“愿先生赋之,以娱嘉宾。”衡揽笔而作,文无加点,辞采甚丽。

后黄祖在蒙冲船上,《释名》曰:“外狭而长曰蒙冲,以冲突敌船。”大会宾客,而衡言不逊顺,祖惭,乃诃之,衡更熟视曰:“死公!云等道?”死公,骂言也。等道,犹今言何勿语也。祖大怒,令五百将出,五百犹今之问事也。解见《宦者传》。欲加棰,衡方大骂,祖恚,遂令杀之。祖主簿素疾衡,即时杀焉。射徒跣来救,不及。祖亦悔之,乃厚加棺敛。衡时年二十六,其文章多亡云。

赞曰:情志既动,篇辞为贵。《毛诗序》云:“情发于中而形于言。《诗》者志之所之,故情志动而篇辞作,斯文章之为贵。”抽心呈貌,非雕非蔚。雕,斫也。《易》曰:“君子豹变,其文蔚。”殊状共体,同声异气。言观丽则,永监淫费。杨雄曰:“诗人之赋丽以则,辞人之赋丽以淫。”《礼记》曰:“不辞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