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民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3节
梁鸿的友人京兆人高恢,年轻时喜欢读《老子》,在华阴县山中隐居。及至梁鸿东游,梁鸿思念高恢,做诗道:“鸟嘤嘤兮友之期,念高子兮仆怀思,想念恢兮爰集兹。”此后,二人没有再相见。高恢也是一位志向高远的士人,终身没有出仕为官。
高凤,字文通,南阳郡叶县人。年轻时,高凤喜欢读书,家中以务农为业,高凤专心向学,昼夜不息。妻子在田间耕作,有一天,在庭院晾晒麦子,让高凤注意看护,不要让鸡啄食。突然天上下暴雨,当时,高凤一手拿着竹竿,一手捧着书籍诵读,不知不觉间,雨水冲走了麦子。妻子回来后责怪高凤,高凤这才省悟。后来,高凤成为一代名儒,在西唐县山中教书授徒。
乡邻有人为财产而争执,甚至手持兵器格斗,高凤前去劝解,没有结果。高凤解下头巾,趴在地上叩头,一再恳求道:“仁义讲究逊让,为何要抛弃仁义!”格斗者受到感动,丢下兵器,相互道歉。
年老后,高凤仍然坚持读书,孜孜不倦,名声传得很远。郡太守多次延请高凤,高凤被纠缠不过,只好说,自己原来是巫师,不应该出来担任官吏,又诈称与寡嫂争田诉讼,太守听后,遂不再勉强。章帝建初年间,将作大匠任隗举荐高凤,说高凤直言敢谏,高凤来到公车署,后又托病,逃回家乡。高凤将家里的财产拿出来,全部送予亡兄的儿子,自己隐居,靠钓鱼为生,在家中去世。
评论如下:先大夫宣侯,曾经在讲学之余,收集整理隐逸士人的事迹。谈到《高文通传》,先大夫对隐士的事迹,颇为感慨。先大夫认为,高文通是一位隐士。《高文通传》里有这样的评语:“在古代,所谓隐逸之士,指的是特立独行的士人,崇尚高风亮节。譬如说许由,在颍水北岸洗耳,耻于听到‘禅让’;譬如说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伯夷、叔齐,宁可饿死,也不肯食用周粟。这些隐逸士人,其行为违逆当时的风尚,有些隐逸士人,对物质生活一概排斥,似乎矫情,虽然他们的行为怪异,却都崇尚高风亮节,矢志不移。像高凤这样的士人,怀有青云之志,身陷社会底层,把名气看得犹如浮云,更何况出仕为官,为功名所累!隐逸士人,甘于默默无闻,像屈原,沉沙于汨罗,像嵇康,拂弦高歌唱晚,他们的名气,传得很远!”
台佟,字孝威,魏郡邺县人,在武安县山中隐居,凿穴为室,采药为业。建初年间,州部征召,台佟不肯应召。州部刺史巡行属下县邑,派从事前去拜谒台佟,台佟带病回拜刺史。刺史亲自带着礼物,再次拜谒台佟,说:“孝威先生这样安贫乐道,生活太清苦了,怎么能这样?”台佟答:“台佟幸得以保全性命,修身养性,颐和精神。如果像使君这样,谨奉诏命,四处宣读诏书,朝夕忙碌,夜不能寐,难道就不苦?”台佟离开山中,隐匿起来,不知所终。
韩康,字伯休,又名韩恬休,京兆霸陵县人。韩康的家族是当地大姓。韩康经常在山中采药,到长安集市上售卖,不还二价,有三十余年。有一次,有一个女子从韩康手中买药,韩康不肯还价。女子大怒,说:“公是韩伯休吗?为什么不还二价?”韩康叹道:“我本欲隐姓埋名,今天连一个小女子都知道我,还卖什么药?”遂遁入霸陵县山中。朝中博士乘坐公车前来征召,连续几次,韩康不肯出山。桓帝准备玄纁之礼,派安车聘请韩康,使者奉诏拜谒韩康,韩康不得已,只好答应出山。韩康辞去安车,自己坐着一辆柴车,冒着清晨的霜露,先于使者出发,到了都亭,亭长知道韩征君要从此地经过,正在征调民工、牛车整修道路、桥梁。亭长看到韩康坐着一辆柴车,头戴纶巾,以为是乡间的田舍翁,命人夺去韩康驾车的牛。韩康只好解下驾车的牛,交予亭长。过了一会儿,使者来到,亭长这才知道,刚才的田舍翁就是韩康。使者要杀亭长。韩康说:“这是我主动给他的,亭长无罪!”使者这才没有杀亭长。韩康在途中又逃回家,以寿终。
矫慎,字仲彦,右扶风茂陵县人。年轻时,矫慎喜欢黄老哲学,隐居在山林,凿穴为室,仰慕赤松子、王子乔的导引术,与马融、苏章一样,都是乡里的名人。马融以才学闻名,苏章以正直闻名,然而,二人都很敬重矫慎。
汝南郡人吴苍敬重矫慎,曾经写信给矫慎,以观察其志向,信中讲:“仲彦先生:先生决心隐居山林,世上虽有士人平步青云,也有士人甘守寂寞,志向不同而已。每当西边有先生的消息传来,总会令人唏嘘不已!人们常讲,遵循黄老哲学,甘守寂寞,遁入虚空,藏身于无人知晓之地,仍怀有治国理想,教化百姓,施展抱负。在高山上避开世人,离群索居的贤士,与神仙为侣,难以证明其才学,世人也难以考查其踪迹。我以为,先生应该兼济天下,做这样的贤士,不知意下如何?在往昔,伊尹不以才学疏远尧舜似的圣君。而今,天下太平,政治清明,巢父、许由,应该走下箕山,伯夷、叔齐,应该悔入首阳。先生审时度势,如果能够乘风翔云,展示其才华,这绝非狐兔燕雀之辈可比。”矫慎没有回信,年逾七十,不肯娶妻。有一天,矫慎回到家里,自称死期已到,到了这一天,矫慎去世。后来,有人在敦煌看见矫慎,老一辈人觉得奇怪,有人说矫慎已经成仙。
矫慎同郡人马瑶,在汧山隐居,用罗网捕捉兔子为生。居住的地方,乡风为之改变,百姓称颂马瑶为“马牧先生”。
戴良,字叔鸾,汝南郡慎阳县人。曾祖父戴遵,字子高,在西汉平帝朝担任侍御史。王莽篡位,戴遵称病,返回乡里。戴遵家中富有,愿意施舍财物,崇尚豪侠之气,常有食客三四百。当时人称颂:“关东大侠戴子高。”
戴良从小豪放不羁,母亲喜欢听驴叫,戴良就学驴叫,以娱乐母亲。及至母亲去世,哥哥戴伯鸾另居一室,喝粥度日,非礼不行。戴良却每日饮酒食肉,悲痛时,就放声大哭。二人哀悼母亲,面容憔悴。有人问戴良:“先生这样居丧,合乎礼法吗?”戴良答:“当然符合。礼法,用以抑制感情,如果任由感情恣肆,要礼法又有何用!过分食用美食,美食会损害健康。享用美食,并不过量,又有何不可!”持异议者难以辩驳。
戴良自恃才学甚高,议论新奇,说的话,大多惊世骇俗。同郡人谢季孝问戴良:“先生以为,天下人谁能与先生相比?”戴良答:“我与孔子一样,在东鲁长大,我与大禹一样,走出西羌。我独步天下,谁又能与我相比!”
戴良被举荐为孝廉,不肯就职。两次受到司空府征召,过了一年,仍然不肯到任,州郡强迫,这才搪塞支吾一番,口中说要到郡府走一趟,却带着妻子、儿女,离开家乡,逃入江夏山中。戴良悠游世间,始终不肯出仕为官,以寿终。
最初,戴良有五个女儿,都非常贤淑,有人求婚,戴良也不拒绝,为女儿准备好布被衣裳,以及竹箱、木鞋,送女儿出嫁。五个女儿在婆家,也都能遵循父亲的教诲,颇有其家风。
法真,字高卿,右扶风郿县人,是南郡太守法雄的儿子。法真好学,不拘泥于一家成法,精通内外典籍,被人称为关西大儒。学生从远方来向老师求教,有陈留郡人范冉等数百人。
法真性情恬淡、寡欲,不喜欢参与别人的闲事。郡太守延请法真来见,法真戴着头巾,前去拜谒太守。太守说:“在往昔,鲁哀公虽然不肖,然而仲尼仍然向国君称臣。太守知识浅薄,欲以功曹职务,延请先生屈就,为本朝争光,如何?”法真回答:“明府以礼延请法真,法真才敢以宾客礼陪侍末座。如果明府欲召请法真担任官吏,法真将躲在北山之北,南山之南。”太守目瞪口呆,不敢再言。
朝廷三公府征召法真,举荐法真为贤良,法真谢绝。同郡人田弱举荐法真:“隐士法真,身兼四门学问,饱读诗书,学通经典,隐居在家中避世,生活恬淡自如,甘守清贫,乐以忘忧,愿意追随老子之踪迹,不愿为高官厚禄所迷惑。臣奏请圣朝,可以擢拔任用,法真一定能够辅佐圣朝,颂唱《清庙》之歌,迎接凤凰来仪。”恰逢顺帝西行巡狩,田弱再次举荐法真。顺帝虚心待士,欲将法真召至身边,前后四次。法真说:“我欲避世隐居,岂能饮洗耳之水?”隐藏得更加深绝,始终不肯屈身出仕,降低志向。友人郭正称颂法真:“法真的名字可闻,人却难以见到。法真虽然避世逃名,但是名气很大,隐姓埋名,反而名气尾随而来,可谓百代宗师!”大家共同刊刻碑石,称颂法真,称法真为“玄德先生”。灵帝中平五年,法真以寿终,享年八十九岁。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