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欢喜冤家》 > 第三回 投刺怯严威缘悭一面 赠仪消宿约报止千金 > 第2节

第三回 投刺怯严威缘悭一面 赠仪消宿约报止千金 第2节

他兄妹二人住的是两个房间,白桂英住在上等房里,大福只住在一间普通房里。回旅社之后,他也不回自己的房,一直就到桂英屋子来,见她的房门已经是紧闭着,大概妹妹休息了,这时就不惊动她也罢。正待转身走开,只听到屋子里一阵拖鞋响,房门扯了开来,桂英早是伸了头,向他瞪了眼道:“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?”大福笑道:“汪督办在这里威风就大了,你以为在北京一样,到他宅里去,向门房里言语一声就行了吗?这可是个大衙门,门口站上好几层士兵,要递个名片费事极了。”一面说着,一面挨身而进。只见床上被褥凌乱着,屋子里一股的卷烟气味,这一定是桂英等得不耐烦,睡睡又起来抽烟。因道:“我去的时候,大概是不少吧?”桂英道:“你还说啦。你见着汪督办了吗?他怎样说?”大福道:“哪有那么容易呀?由传达处把名片送到陈启处,陈启处放下来一句话,说是知道了,有消息给我们打电话。我们就等着他的电话,再去见督办。”桂英道:“去了这样久,原来你还没有见着汪督办。你没有问那个陈启,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吗?”大福道:“我也没见着他,怎么问?这是传达带回来的一句话。”桂英鼓了脸道:“这样说来,你算是白去了一趟。”大福道:“你以为督办衙门也像这旅馆一样,可以随便进出的吗?你要是不带我来,一个人到郑州来,你还更没有办法呢!”桂英道:“我一个人,哈尔滨、天津、张家口,哪里也去过,没有让人吃下,你给我办这点儿事都办不通。”大福道:“事非经过不知难。你若是不信,你可以雇一辆车,在督办公署门口走过一遍,你看那里是不是杀气腾腾的。”桂英道:“杀气腾腾怎么着,难道还能把求见督办的宰了吗?”

大福见和妹妹说话,越说越拧,只得走开。其实桂英虽然很怪她的哥哥,她也只在房门里面唱高调,让她自己去见汪督办,她未必不是半路上拦回来。大福走了,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也很是无聊,躺了一会儿,还是叫茶房把他叫了来,兄妹闲谈消遣。桂英到了此地,本想到街上去看看的,现在要等汪督办公署的电话,就不敢走开。一路心中计划而来,以为到了郑州就可以看到汪督办,立刻可以打个电报回北京,向母亲报告消息。现在连什么时候能见面都不得而知呢,哪里就能报告消息。自己抱了十二分的希望而来,到了现在未免减少了两分。这天在旅社里候电话,候到晚上十一点钟,依然没有消息,当天自然是无望,只好望明日的消息。到了次日,兄妹二人依然不敢出旅社一步,静候督办的电话。大福住的房间外面,正是挂电话机的所在。只要是电话铃一响,立刻站到电话机边,听接电话的茶房说些什么。有几次电话铃响着,茶房不在身边,他就向前代接电话。然而那边说话的人乃是河南口音,自己说了许多话,人家一点儿也不懂。以后也就不再接电话了。

到了下午三点钟,依然没有消息。桂英有些不耐烦了,就把大福叫到屋子里问道:“我说你不会是拿话骗我,没有到公署里去吧?”大福道:“那是什么话?那样办,不但是我骗你,我还是骗我自己啦。”桂英道:“你说他们有电话来,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电话来?难道我们千里迢迢,就跑到旅馆里来这样干耗着吗?”大福没有说话了,又抬起一只手来到头上去搔痒。桂英道:“人家不打电话来,我们又不能打电话去,那怎样办?你不会再到衙门里去打听打听吗?他反正不能把你吃了,你这没有用的东西,还打算出来找事情呢?”这几句话骂得大福太重了,他一顿脚,又把手一摔道:“我就去,人家不理,可不能再怪我。”他说毕,找了帽子戴着,这回一直就向督办公署来。今天不比昨天了,胆子大了许多。到了辕门口,就告诉卫兵,要到传达处去打听消息。卫兵让他过去了。

他在传达处就把帽子取下,拿在手上,然后弯了腰走进门去,就向人拱手道:“劳驾劳驾!”那个传达倒是认得他,便问道:“你今天又来干什么?”大福拱拱手道:“昨天你不是吩咐给我们电话吗?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去。”那传达一歪颈脖子道:“谁知道哇?你们等着吧,挂了号,等一个礼拜也有的是呢。你昨天来报到了,今天就着什么急?”大福依然拱手道:“不是那样说,因为我们带的盘缠不多,日子耽搁久了,我们维持不了。”那传达并不理他,身上掏出一盒烟卷,自己点了火,自己抽着烟,却向另一个同事道:“要出门,为什么不带足盘缠呢?打北京到郑州来,这样老远的路,这是闹着玩儿的?以为是上姥姥家吗?”大福坐也不曾坐下,却让人家抢白一顿。再要问话又怕冲犯了人家,不问话吧,又没有得一点儿结果,站着在传达室门口,不知怎样好。那传达口里衔着烟,斜了眼睛望着大福,将手一挥道:“回去吧,等个三天五天的,就有电话了。”大福看了他昂头天外的样子,恨不得抢上前去,打他三拳,踢他三脚,可是人家有权威,有什么法子呢?和人家道了一声“劳驾”方才走了。

这回到了旅馆里,他倒不必桂英先问,到了她屋子里将帽子取下来,使劲向椅子上一摔,冷笑道:“得了,别想升官发财了。我回北京,还是吃我们那碗破戏饭。”桂英看他这样子,以为汪督办是拒绝不见,便道:“你问得了什么结果吗?”大福将桌子上的茶杯使劲拿起一个放下,提起茶壶高高地斟了茶下去,端起一杯茶,一仰脖子,咕嘟一声喝了。将杯子放下,啪的一声响,鼓了嘴道:“他妈的,一个当传达的,也没有多大的位分,他就在我面前摆着那样大的架子。什么阔人没有见过,他这个样子的一个人,就想到我们面前来卖弄。”桂英听他的话知道他是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回来,便道:“到了现在,我们总还是和人家好说呀,你干吗和人家闹脾气?”大福道:“我怎么不是好说呢?”于是就把今天到传达室里的情形说了一遍,因道:“千劳驾的,万劳驾的,和人家说着好话,结果是让人家挡了回来。那个地方我是不能去了。他要等三四天,就等三四天再说吧。”桂英这才知道汪督办的架子在郑州果然不小,若是把大福闹僵了更是不好办,反是用好言将他安慰一顿。大福气得没有话说,自回房睡觉去了。

兄妹二人在旅馆里又等了三天,大福睡觉睡得腻了,每日还到街上去溜上一趟。桂英怕耽误了电话,一步也不敢离开。这三天之间,又急又闷,非常难受。桂英自学唱戏以来,生活就自由惯了,哪里受过这样的拘束。到了第三天晚上,桂英突然有了归志,就对大福道:“这样子看来,分明是汪老头子不理咱们,痴汉等丫头,咱们老等着什么意思?我们回去吧。不过我算了一算,钱恐怕不够。你不是说,在西车站上车的时候,林子实给了你两封信,说是这里的分公司有他的好朋友吗?你可以拿了这两封信去找找人看,咱们能找着人借个四十五十的,就可以回去了。”大福道:“你不说起我倒忘了。是有这样一封信,我想没有什么用,塞在网篮里,现在也许丢了,让我找找看吧。”桂英道:“你真不会做事……”大福抢着说:“我的大小姐,我们只说奔郑州找汪督办来着,谁知道到了这里,还短不了走林子实那条路呢?你别慌,只要网篮没有抖乱,信总在那里的。”于是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了。过了一会儿,他手上高举着两封信,如获至宝一般,笑道:“找着了,找着了,那公司离我们这旅馆不远,我们就拿这信去会他。”桂英道:“你可得早些回来,别让我又着急。”大福道:“好歹我都早些回来给你的信就是了。”于是带着三分喜色匆匆而去。

这时,桂英对那汪督办的十二分希望已经抛弃一个干净,只是计划着要怎样地回北京,回京之后用些什么话去对人说。一个人在屋子里想着,以为明天上午总有一个办法。不料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大福就回来了。他站在房门口就道:“田先生、郑先生来了。”桂英看时,由他身后跟进来两个人:一个有五六十岁,颏下长了一副长黑胡子;一个有三四十岁,黄黄的尖面孔,两个人都是灰色袍子黑呢马褂,各戴着黑色小便帽,虽是买卖人样子,却在朴素之中带一些和气。他两人自道着姓名,有胡子的叫郑颂周,没胡子的叫田子春。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