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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贴赈单贿赂贪知府 借库银分散众饥民 第2节

于冰道:“老公祖议论,真是尽善尽美!只是注册领票,未免耽延时日。一则百姓迫不可待,二则生员也要急于回乡,只愿将这几两银子速速的打发出去就罢了。至于太公祖代为措处,生员断断不敢相劳。”

剥皮听了,勃然变色道:“若地方上弄起事来,我一个黄堂太守,就着你个秀才拼去不成么?”于冰故意将左右一看,似有个欲言不敢之状。剥皮是久经吃钱的辣手,什么骨窍还不晓得,连忙吩咐众人外面伺候。众人都退去,于冰道:“这件事,全仗老公祖玉成生员一点善心。生员还有些微孝敬呈送。”剥皮忍不住就笑了,说道:“平凉百姓皆小弟儿女,小弟何忍从他们身上刮刷?幸喜先生是外省人,非弟治下可比。古人原有献缟投纻之礼,就收受隆仪,亦不为贪。但未知老先生如何错爱小弟?”于冰道:“鄙匪薄礼,亦不敢入大君子之目;微仪三千,似可以无大过矣。”剥皮作色道:“此呼而与之也,老先生宜施于行道之人。”于冰道:“半万贼兵,似可以供老公祖指挥。”剥皮连忙将椅儿一移,坐在于冰肩下,蹙着眉头道:“不是我小弟贪得无厌,委因平凉百姓愚野,重担是小弟一身肩荷。老先生总忍心轻薄小弟,独不为小弟功名计也?此地连年荒旱,小弟食指浩繁。万金之贶,高厚全出在先生。”说罢,连连作揖。于冰亦连忙还礼,道:“太公祖既自定数目,生员理无再却。容俟五日后交纳何如?”说罢,两人相视大笑。剥皮定要留于冰便饭,辞之至再,方别了出来。剥皮拉着于冰的手儿,一定要送至大堂口始回。少刻,剥皮到火神庙回拜,见于冰是独自一人,又无家人行李,心下大是疑惑。回到衙门,唤过四个伶变些的衙役,吩咐道:“这冷秀才举动鬼谲,你四人可在他庙前庙后昼夜轮流看守。他若逃走了,我只向你四个要人。此事总要你们暗中留神,不可教他看破为妙。”四人领命,巡守去了。

那平凉百姓听的说知府都去拜冷秀才,这分散银两话越发真了,家家户户各写了大小人口清单,向火神庙送来。于冰俱着放在神坐前,直收至灯后方止。二鼓时分,于冰吩咐二鬼:“到玉屋洞说与猿不邪,将后洞皮箱内银两并衣物,着他用摄法尽数带至平凉府左近人迹不到之地,用五色纸剪些骡马,将皮箱银两诸物俱驮送到火神庙来。再领我符箓二道,尔等佩戴身上,便可白昼显化人形,好来往在人前,听候驱使。限二日内即回。”二鬼飞行去了。

次日三鼓后,于冰听的风声如吼,随即驾遁看视,原来是诸神交送各州县贫户清册。于冰一一收下。诸神道:“贫户人口皆小神等详细查阅,内中俱系真正穷人。日前法师有着小神等按户按名分散之逾,小神等恐临期照册施放,未免耽延功夫;且人神交会之际,亦难久待。今小神等每查一户,即于伊家门头前插一小旗,旗上书写大口几人、小口几人。此旗止是小神等可以看视。到散银时,某等假变世人,就说是法师差人沿门分送,每散一户,即将旗儿立即拔去。大要平凉各州县,某等分头给送,不过一昼夜,普行放完。”于冰大笑道:“如此办理,极为简当。银两到日,那时再劳动诸神。”众神散讫。

又过了一日,猿不邪亦假变凡夫,同二鬼押着许多牲口,驮着银两,还有脚户诸人,于定更时候到火神庙来。街上人看见,都要问问。二鬼通以冷秀才赈济银两回答。超尘等将银物俱撇在大殿上安放。猿不邪将纸剪的骡马人众陆续引到无人之地收法。巡查的衙役看见,飞报剥皮。剥皮大喜,立即拨了三十个衙役、二十名更夫,在庙周围看视。又写了两张告示,盛称冷秀才功德,贴在庙外墙上,不准闲杂人等一人擅入;如擅入者,照窃盗已行、未获赃例治罪。

次早,剥皮差内使送到许多米面、鸡鸭猪羊、茶酒果饼、咸糟酱腐等类。于冰只得收下,就着超尘搬一万银子,烦他家内使与剥皮押去。早有人报知剥皮,把剥皮喜欢的跳了几跳,在大堂引路上看的收入去。他也不回避什么声名物议,对着衙役书办大高声吆喝“冷先生是大英雄、大丈夫”不绝,又着厨下做了两桌极好酒席送去。那府城中大小文武官员,听的这个风声,谁不想吃点油水,都赶着来拜望、送礼不迭。那些投送户口清单的真是人山人海,超尘、逐电收受不及。

于冰见人势重大,向不邪道:“此事大不妥,再少迟延,必起事矣!”连忙向巽地上作法,用手连招了数下。顷刻,狂风四起,刮的飞土扬沙,没片刻便天昏地暗起来。于冰同不邪用摄法将银物带上陇山去了。又先令二鬼于山上寻下一无香火破佛庙,安顿了银物,用剑诀向东南上一指,狂风顿息。

火神庙外众饥民各呼兄唤弟,吵闹起来。内中有好事的奸民,见庙门紧闭,便大声倡率道:“我们被这阵大风刮的又冷又饥,这冷秀才现放着几十万银两,坐在庙中,毫不怜念。等他放赈,等到几时?不如抢他个干净,便是歇心!”那些少年不安分人听了此语,齐和了一声,打倒庙门,一哄而入。跑至中庭,一无所有,个个失色。那庙外饥民见有许多人入庙抢夺,谁肯落后,顷刻将四面庙墙搬倒,弄的原在庙中的出不来,挤到前的又入不去,乱叫乱嚷,踏伤了好些。闹了好半晌,内外传呼,方听明白:冷秀才并箱笼银物都不见了。一个个又惊神道怪,互相归怨起来,都说是将救命王、活神仙冲散。内中又有几个吆喝道:“冷秀才也不知那去了,我们从今早到此刻,水也不曾吃口。眼睁睁就要饿死。关外铺户富家断抢不得,何不将饼面饭食铺子大家抢了充饥!”众饥民又齐和了一声,先从东关外抢起,吓的满城文武官将四面城门关闭。没有一顿饭时,四关外饭食铺子俱皆抢遍,端的没饶了一家,只闹到日落方止。

再说于冰歇在陇山佛庙殿中,猿不邪问道:“平凉府各州县诸神已有呈报贫户册子,但未知用银多少?”于冰道:“这几天被城中文武官你来我去,那有功夫看视。你此刻可同超尘、逐电详查估算,禀我知道。”不邪细看,见每一州县后面俱有贫户大小人口若干。总数通共合算,大口二两,小口一两,各州县共需银七十三万馀两方足。于冰听了道:“严、陈两家赃银不过三十七八万,这却怎处?”低头思想那三十馀万两的出处。忽然大笑道:“都有在这里了!”不邪道:“从何处取用?”于冰道:“我一入平凉境界;便知本府知府冯剥皮做官甚是不堪,此番又硬要去我银一万两。我且将他的私囊取来,看看有多少,其馀向陕西藩司库中暂借罢。”吩咐不邪用搬运法取来数斤白面,又着超尘、逐电用水调和,都捏成老鼠形像,于冰俱用笔在上面画了符。大小也有百十个,都头朝西南摆列起来,一心向定平凉府衙门运动。少刻,见那些白面老鼠口内吐出青烟。于冰用手一指,喝声:“速去速来!”那些老鼠们随声尽化青烟,一股股赴平凉去了。

且说冯剥皮平空里得了于冰一万两,心上快活不过,后听的饥民抢闹,冷秀才不知所之,又听得将银两也尽数带去,心上又有些猜疑。这日正和几个细君摸牌,见使女们跑来说道:“太太房内各箱柜里面都是老鼠打咬。太太开看,将银子都变成无数的白老鼠,隔窗隔户的飞去了。”剥皮不信,走来亲自验看,见还有几个未开的箱柜,听的里面乱打乱叫,搬弄的响声不绝。剥皮打开看时,果然都是些白老鼠飞去。瞧了瞧,银包儿到还都在,银子一分无存。剥皮呆了一会,吩咐道:“任凭他打叫,再不许开看!”不多时,内外各房中箱柜,凡有银子在内,都被老鼠咬透窟窿,钻了出来,向门外窗户乱飞。剥皮跑在院中看视,一无所有。家人们又跑来报道:“府库内有许多的白老鼠飞去,请老爷快去开看!”又见他儿子冯奎也跑来说道:“了不得!我适才同书吏开库看视,各银柜俱有破孔,将应存公项银二万九千馀两,一分无存。”剥皮听罢,用自己拳头在心胸前狠打了两下,不知不觉便软瘫在地,口中涎水直流,只两月馀,便病故在府署。他儿子将平凉所得物尽行拿出来变卖,赔补官项,尚欠一万五千有馀;又从家中典卖房地,始行还完。这都是后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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