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七章 邹应龙梦里锄奸 第2节
鄢懋卿早已憋着一肚子气,他的那些妻妾又都是骄奢成习的人,暗中都骂海瑞是个混账知县。鄢懋卿安慰她们说:“现在要是跟他置气,别人反倒说我气量小。将来总会有机会跟他算账!我听说他别号叫刚峰,如今撞在老夫手里,我倒要看他有多硬!”
鄢懋卿在淳安住了一晚,第二天就带着他的那些妻妾悻悻地告辞了。
过了一个月,海瑞在署中接到京中的来信,信中说他被巡盐御史袁淳弹劾,世宗下旨将他夺职。海瑞看完信后,坦然地说:“我早知道自己得罪了鄢懋卿,已经把官职置之度外了。彭泽归来,千古流芳,我还要感谢鄢懋卿呢!”当下就交还了县印,回到琼山去了。
除了海瑞以外,还有慈溪知县霍与瑕,因为刚正不屈,同样得罪了鄢懋卿,被一同罢官。鄢懋卿巡查完毕,下令增加盐税,每年增加四十多万,朝廷还下旨特别嘉奖了他。
鄢懋卿收到的贿赂,自然是和严家父子平分了。
南京御史林润,弹劾鄢懋卿贪图财利,犯下五罪,却被留中不报。
是时,严嵩父子已经权倾朝野,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几乎要把严府的门槛踩破了。只有翰林院待诏文徵明洁身自爱,发誓和严家杜绝来往。严世蕃屡次招揽他,文徵明都不予理会。
文徵明原名文璧,能写会画,和祝允明、唐寅、徐祯卿三人一样,都是吴中人,被称为“吴中四才子”。祝允明别号枝山;唐寅字伯虎,号“六如居士”;徐祯卿字昌穀,三人全部荣登科举,文采齐名。祝枝山善书写,唐伯虎善绘画,徐祯卿善诗。三人都是风流倜傥的翩翩才子,不慕虚荣,只有文徵明显得比较入世。
世宗初年,文徵明以贡生的身份来到吏部应试,得授翰林院待诏,预修武宗实录,不久乞归,张璁、杨一清等人,都想招揽文徵明到自己幕下,文徵明一律谢绝了。很多人不惜千里迢迢从四方赶来,只为求得一幅文徵明的书画,文徵明择人而施,遇到豪门权贵,全都一概拒绝。因此他的声名也越来越大,就是外国使臣经过他家门口,也会朝里面望上一两眼,希望看到文徵明的身影。
严嵩父子也一向都很看重文徵明,但是屡次招揽都没有用,严世蕃就想设法陷害。
偏偏这时严嵩的妻子欧阳氏突然患了病,一时不及兼顾,只好把文徵明的事情暂时搁置了起来。
欧阳氏是严世蕃的生母,治家颇有法度,她见严嵩太贪心,觉得很不好,便经常委婉地劝他说:“相公不记得钤山堂二十年的清修了吗?”
读者诸君,你道这钤山堂是哪里呢?那是严嵩少年时的读书堂。严嵩中了进士以后,并没有马上飞黄腾达,依然过着异常清苦的生活,每天只能闭户自处,读书消遣,著有《钤山堂文集》,一时广为传诵。当时严嵩每天穿布衣,吃小菜,并没有很多非分之想。后来踏入仕途,性情也随之大变,所以欧阳氏才提起往事,以此来告诫他。
当然,严嵩不是没有后悔和惭愧过自己现在的行为,但是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贪婪狡诈已经成了习惯,欧阳氏再怎么劝,就是床笫中言,严嵩也听不进去了。
欧阳氏见严嵩不听,就改去训斥严世蕃,严世蕃的性格像父亲不像母亲,同样把欧阳氏的教诲当作耳旁风一般,平时征歌选色,呼朋引伴,寻欢作乐,成为常事;但有欧阳氏看管着,严世蕃究竟还是有所顾忌,不敢公然太过放肆。
欧阳氏病逝后,严世蕃理应护送母亲回乡安葬,但严嵩上言对世宗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,请求将他留在京城侍奉自己,让孙子严鹄代替,世宗准奏。
没了母亲欧阳氏的监管,严世蕃更是无所顾忌,除了流连声色之外,他还开始干预朝政。
严嵩因为年纪大了,记忆力大不如从前,各个部门遇到不能裁决的事情来请教严嵩,严嵩就对他们说:“等我和儿子商议以后再决定吧。”或者说:“让东楼决定吧。”东楼就是严世蕃的别字。怎奈严世蕃虽然身在苫块,心却在美人身上。
自从母亲病逝后,不到几个月的时间,严世蕃就添了好几个美妾,麻衣缟袂中,映着绿鬓红颜,愈觉俏丽动人。
那时衔哀取乐,易悲为欢,每遇朝臣往商,一概屏诸门外;等到严嵩飞札走问,严世蕃正与狎客侍姬,酣歌狂饮,还有什么闲工夫,去议国家重事;就使草草应答,也是模糊了事,毫不经心。从前御札下问,语多深奥,严嵩常常瞠目不能解,惟经严世蕃瞧着,往往十知八九,逐条奏对,悉当上意。后又偷偷暗中勾结内侍,纤悉驰报,报必重赏,所以内外情事,无不闻知。
此次严世蕃居丧,专图肉欲,所有代拟奏对,多半隔膜,有时严嵩迫不及待,或权词裁答,往往语意模糊,甚至前言不搭后语。世宗渐渐开始不高兴起来,又听说严世蕃服丧期间居然在家淫乐,更加生气。
适值方士蓝道行,以扶乩得幸,预示祸福,语多奇中,世宗信以为神。
一天,世宗又召蓝道行扶乩,请乩仙降坛,问及长生的秘诀。乩笔写了数语,无非是清心养性,恭默无为等语。世宗又问现在辅臣,何人最贤?乩笔又迅书道:“严嵩父子分权专政,大病不除,生病的朝政,哪来的贤臣。”几句话胜过千百本奏章。
世宗又问:“如果真像上仙说的那样,上天为什么不降下天谴呢?”
乩笔亦随书道:“留给皇帝正法。”
世宗心里一动,便不再问。究竟蓝道行扶乩示语,是否有真仙下降,笔者无从证实,请读者诸君自思罢了。
却说隔了几天,世宗住的万寿宫忽然遭遇火灾,一时抢救不及,车马服饰等都被烧成灰烬,世宗只得移居玉熙宫。玉熙宫的建筑老旧,规模远远不及万寿宫,世宗闷闷不乐。大臣们请世宗回紫禁城住,世宗不肯。自从杨金英谋逆之后,世宗就迁出了紫禁城,所以不愿回去。
严嵩奏请世宗移居到南宫,南宫是英宗之前被幽居的地方。世宗生性,多忌讳,谨小节,看了严嵩的奏折,怎么可能不恼?这也是严嵩晦运将至,故而语言颠倒,屡失世宗的欢心。
此时礼部尚书徐阶,已经升任大学士,和工部尚书雷礼一起上奏,请求重新修建万寿宫,几个月之后就可以完工。世宗看了,非常高兴,当即准奏。
徐阶之子徐璠是尚宝丞,兼工部主事,奉命督造万寿宫,只用了一百天就完成了。世宗心里很宽慰,当天就搬了回去。自此以后,军国大事世宗都向徐阶咨询,只有斋醮符箓等事才问严嵩。
言官见严嵩失宠,想乘机扳倒这个专政多年的大奸臣,御史邹应龙尤为热诚。一晚,邹应龙正打算草拟奏折,忽然想起之前因为弹劾严嵩而获罪的,不乏其人,此次将如何下笔?万一弹劾没有用,自己就会深陷危机,到时候怎么办?
想到这里,邹应龙不禁心灰意冷,连身子也疲倦了起来。这时,忽有车夫入请道:“马已经备好,请大人出去狩猎。”邹应龙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,身子已经应声出门去了,门外果然有一匹骏马,马鞍都已经装好了。邹应龙当即翻身马上,由车夫授与弓箭,纵辔奔驰。
骏马载着邹应龙跑了许久,都是一些不熟的路,正在惊疑交集之时,邹应龙蓦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,山上并没有野禽,只有巨石林立,好像要扑下来的样子。
邹应龙想也没想,立即左手拔箭,右手拈弓去射那块怪石,谁知射了三箭都没有射中。邹应龙不免着急了起来。忽然听到东方有喜鹊的叫声,回头一望,见丛林茂盛的地方仿佛掩盖有一座楼台。
邹应龙不管三七二十一,再次拈弓搭箭,“飕”的一声箭射了出去,只听“呼啦”一声,楼已崩塌。邹应龙不由得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,睁开眼睛一看,眼前并没有什么山林,什么骏马,只有一盏残灯在案上跳跃着烛光,自身仍然坐在书房里,至此才发觉是南柯一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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