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品花宝鉴》 > 第六回 颜夫人快订良姻 梅公子初观色界 > 第2节

第六回 颜夫人快订良姻 梅公子初观色界 第2节

且说众少奶奶同着琼华小姐逛到一处,是个三小间的套房,甚是精致,名书古画,周鼎商彝 [周鼎商彝——周鼎,周代的传国宝鼎。商彝,商朝的青铜器。此处比喻宝物。] ,罗列满前。内里有两个小丫头,送上茶来。沈氏少奶奶问道:“这间屋子是谁住的?”小丫头道:“是少爷住的。”沈氏少奶奶道:“少爷不在屋里么?”小丫头道:“不在屋里。”众少奶奶便放了心逛起来,到了里间,见小小的一张楠木床,锦帐银钩,十分华艳,似兰似麝,香气袭人。众少奶奶见这屋子精雅,便都坐下。巴氏少奶奶是没有见过子玉的,见镜屏里画着一个美少年,面粉唇朱,秀气成采,光华耀目,觉眼中从未见过这样美貌人,便拉孙氏少奶奶同看道:“姑奶奶,你看这画画得好么?”孙氏少奶奶一笑道:“这个就是我们将来的二姑爷,真画得像!”

蓉华与沈氏少奶奶都来看子玉的小照,唯有琼华不来,独自走到书桌边,随手将书一翻,见有一张花笺,写着几首七言绝句,题是《车中人》,像是见美人而有所思。看到第三首末句,是押的“琼”字韵,用的是仙女许飞琼;第四首末句,是押的“华”字韵,用的是仙女阮凌华。琼华看了,心里一惊,想道:“这位表兄原来这般轻薄,他倒将我的名字拆开了,押在韵里,适或被人见了怎好!”遂趁他们在那里看画,即用指甲挖去了那两个字,脸上红红的,独自走了出去。那边众少奶奶也出来,巴氏少奶奶还将子玉的小照看个不已,出来时还回头了两次,不觉失口赞道:“这才是个佳公子呢!”众佳人微笑。颜夫人着丫环来请坐席,众佳人方才出来。

这席分了两桌,三位夫人一桌,五位佳人一桌。席间,两位陆夫人好不会讲,这边那几位少奶奶也各兴致勃勃。唯有琼华小姐今日心神不安,坐在席间话也不说,心里恨他的姨母,将颜夫人的钗子戴在他头上,便觉得这个头就有千斤之重,抬不起来。众少奶奶知他的心事,虽寻些闲话来排解他,他却总是低头不语,懊悔今日真来错了。这两位夫人与众佳人叙了一日,直到晚饭后定了更才散。

次日,要说姑苏会馆团拜的事了。一早梅学士先去了,聘才于隔宿已向子玉借了一副衣裳,长短称身。只有元茂嫌自己的衣服不好,闷闷的不高兴。见了子玉华冠丽服的出来,相形之下,颇不相称,便赌气脱下衣裳,仍穿了便服,说道:“我不去了。”子玉就命云儿进去禀知太太:“将我的衣服拿了一副出来,说李少爷要穿。”

云儿随即捧了一包出来。谁知子玉虽与元茂差不多高,而身材大小却差得远甚,元茂项粗腰大,不说别的,这领子就扣不上,束起腰来短了三寸。子玉道:“不好,我的衣服你穿不得,不如穿我们老爷的罢。”又叫云儿进去换了,拿了梅学士的衣服出来。这梅学士生得很高,兼之是两件大毛衣服,又长又宽,元茂穿了,在地下乱扫。聘才替他提起了两三寸,束紧了腰,前后抹了几抹,倒成了个前鸡胸、后驼背;再穿了外面的猞猁裘,子玉又将个大毛貂冠给他戴了,觉得毛茸茸的一大团,车里都要坐不下去,惹得子玉、聘才皆笑。带了四个书童出来,外面已套了两辆车,四匹马。子玉独坐一车,聘才、元茂同坐一车,一径来到姑苏会馆,车已歇满了。

三人进内,梅宅的家人见了,迎上前来道:“王少爷、颜少爷来了多时了,诸位老爷早已到齐。”遂一直引至正座,见已开了戏。座中诸老辈,子玉尚有几位不认识,士燮指点他一一见了礼。这些老前辈个个称赞不休。随后聘才、元茂上来,与王文辉见礼。聘才还生得伶俐,这元茂又系近视眼,再加上那套衣服转动不便,一个揖作完,站起来,不料把文辉的帽子碰歪在一边。文辉连忙整好,元茂也涨红了脸,就想走开。偏有那司业沈公年老健谈,拉住了子玉,见他这样丰神秀澈,如神仙中人,想起他那位娇客来,真觉人道中有天仙化人、魑魅 [魑魅(chī mèi)——古代传说中山泽的鬼怪。] 魍魉 [魍魉(wǎng liǎng)——古代传说中的精怪名。] 两途,便问了目下所读何书,所习何文的话。子玉一一答了。子玉尚是年轻,被这些老前辈你一句我一句的赞,倒赞得他很不好意思。沈大人放了手,子玉等告退。

来至东边楼上,王恂、颜仲清便迎上来,都作揖道:“我们已等久了,怎么这时候才来?”子玉道:“今日起迟了些。那孙大哥、孙二哥还没有来么?”王恂道:“也该快来了。”王、颜二人又与聘才、元茂款接了一番。只见对面楼上来了几个。先是刘侍郎的少君刘文泽做主,请了史给事的少君史南湘,吴阁学的外甥张仲雨,姑苏名士高品,国子监司业沈公之子沈伯才,天津镇守海口巴总兵之子巴霖——这两位就是孙氏弟兄的妻舅。还有一个本京人,原任江苏知县之子冯子佩,尚未到来。这一班人,子玉除了南湘、文泽之外,恰不认识。

这刘文泽字前舟,系中州世家,已得了二品荫生,为人最是和气,性情阔大,蔼然可亲,尤好结交,与徐子云、华星北均称莫逆。那个张仲雨是扬州人,生得俊秀灵警,是进京来赶异路功名的,就住在他舅舅吴阁学家。一切手谈博弈,吹竹弹丝,各色在行,捐了个九品前程,是个热闹场中的趣人。这高品是苏州人,号卓然,是个拔贡生,聪明绝世,博览群书,善于诙谐,每出一语,往往颠倒四座,与沈司业有亲,因此认得孙氏弟兄,时相戏侮。这沈伯才是个举人,年已三十余岁,近选了知县,将要赴任去了,是个精明强干的人。这巴霖却从他父亲任上来看他姐姐的,他的相貌与他姐姐一样俊俏,年才二十岁,文武皆能,因与孙氏昆仲不对,情愿住在店里,与刘文泽倒是相好。

当下王恂、仲清引了子玉过去,与他们一一相见了。彼此都是年谊世交,各叙了些仰慕之意。刘文泽道:“庸庵,你请客怎么不通知我一声?就是你请这二位生客,我们在一处也很好,何必又要另坐在那边?”王恂笑道:“不是我定要与你们分开,庾香是不用说的,就是这李、魏二位长兄,也是最有趣的人。我今日还请了孙氏昆仲,这两位与众不同的。沈大哥虽不浃洽,还不要紧,想能容得他,我实在怕巴老三一见他们就要闹起来。”众人皆笑。巴霖道:“王大哥,这就是你不该!你既然有三位尊客,就不应请那两个恶客,教人食不下咽,不过看着裙带上的情分罢了。”说得众人大笑。高品道:“最好,最好!我们今日就并在一处,为什么食不下咽?有了‘虫蛀千字文’、‘叠韵双声谱’,还胜如《汉书》下酒呢!”史南湘道:“怕什么?搬过来,搬过来!正席上有许多老前辈在那里,巴老三想必也不动手的。”王恂只得叫将那边两桌就搬过这边,一同坐下。南湘道:“庾香,你今日就看见好戏好人了,你才信我不是言过其实呢!”子玉笑道:“你定的第一,我已经请教过了。”南湘道:“何如,可赏识得不错?”子玉笑而不言。王恂道:“你几时见过的?”子玉道:“你好记性!那天还问你要饭吃,拉住了你,你倒忘了?”南湘侧耳而听,听这说话诧异,将要问时,王恂笑道:“冤哉,冤哉!那个哪里是袁宝珠,那是顶黑的黑相公!偏偏他的名字也叫保珠,庾香一听,就当是你定的第一名。我也想着要分辩,就被那保珠缠住,没有这个空儿。”南湘大笑。子玉才知道另是个保珠,不是《花选》上的宝珠。

只见王家的家人报道:“孙少爷到。”嗣徽昆仲先到正席上见了礼,然后上楼,众人都笑面相迎。嗣徽举眼一望,见了许多人,便作了一个公揖。见了高品、沈伯才,心中甚是吃惊,暗道:“偏偏今日运气不佳,遇见了这两个冤家!”嗣元见了巴霖,也觉心跳,也与众人见了礼。巴霖勉勉强强作了半个揖。楼上分了四桌,刘文泽道:“都是相好,也不必推让,随意坐最好。”大家都要远着孙氏弟兄,便乱坐起来。刘文泽、沈伯才、巴霖、张仲雨坐了一席;史南湘、颜仲清、高品拉了子玉过来,坐了一席;聘才,元茂坐了一席;嗣徽、嗣元坐了一席;王恂只好两席轮流作陪。孙嗣徽又之乎者也的闹了一会,问了魏、李二位姓名籍贯,一面就摆上菜喝酒。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