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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祝芳年琼筵集词客 评花谱国色冠群香 第2节

子云道:“蒙庾香、前舟及诸兄折柬相招,今日之举可谓极盛!昨日饱读庾香珠玉,今日尚觉齿有余芬,又复当此群花大会,使弟等附骥 [附骥——比喻依附他人或先辈而声名远播,泛指附随。] 餐芳,实为快事!”次贤道:“丹山彩凤,深巷乌衣 [深巷乌衣——指乌衣巷,在今南京市,三国吴时于此建乌衣营,兵士服乌衣。晋代贵族王导、谢安等皆居此。] ,裙屐风流,无过于此;而寒皋野鹤,亦可翱翔其间乎?”文泽、王恂等同说道:“度香、静宜两先生,名士 [名士——古指已出名而未出仕的人。也泛指有名的人士。] 班头,骚坛 [骚坛——诗坛、文坛。] 牛耳,弟等无刻不思雅范。今不鄙凡陋,惠然肯来,足以快此平生矣!”南湘道:“朋友之交,随分投合。以我鄙见,竟不必纯作寒暄。”仲清道:“竹君快人,开口立见。今日之集,皆系至好,正可畅叙幽情,不拘形迹为妙。”只见高品笑道:“今日王母早来,只有南极仙翁迟迟不到,难道半路上撞着了小行者觔斗云,碰伤了小寿星,因此行走不便么?不然或是又滑倒在车辙里了?”说得众人大笑道:“卓然妙语!待寿翁来罚其三大觞。”蕙芳似觉脸红。

宝珠道:“今日的客尚短几人?”文泽道:“就止寿翁一人。花部中未到的尚有四人:琴言、琪官都有病,早来辞了;桂保、春喜是必来的。等湘帆一到就可坐了。”话言未完,春航已到。大家重新叙礼,群芳亦都见了,未免取笑的取笑,诙谐的诙谐。宝珠与素兰拉过红毡铺地,摆了两张交椅,要请春航、蕙芳并坐受拜。二人如何肯坐,急行收了。此时春航、蕙芳二人真觉口众我寡,只好听凭他们取笑,若回答两句,又惹出许多话来。子玉颇敬春航仪容之洒脱,与蕙芳正是冰壶秋月,相映生辉;又复品评诸花,各有佳妙;只不见琴言前来,殊觉怦怦欲动。

文泽即命家人摆起三桌席来,因问道:“今日之座,还是叙齿,还是推寿翁寿母上座?”春航、蕙芳同道:“这断断不敢!自然叙齿为妙。”众人也说:“叙齿罢了。”文泽送酒先定中间一席,论齿是次贤为长。次贤自知不能推逊,只得依了。并坐者为高品,次是仲清。左首一席,子云为首,次南湘,次子玉。右首一席,田春航为首,次王恂,文泽作陪。是每席三位。定完后,王桂保、林春喜来了,皆见过了。正席上令漱芳、玉林、春喜伺候;左席上令宝珠、兰保、素兰;右席上则蕙芳、桂保。二人分派已定,各人坐了,慢慢的浅斟缓酌起来。正是:

瀛洲词客,先聚龙门;瑶岛群仙,同朝金阙。锦心绣口,九天之珠玉纷纷;月貌花肤,四座之冠裳楚楚。不亚凤羹麟脯,晋长生之酒,慧证三生;何须仙磬云璈,歌难老之章,人思偕老。玉京子、餐霞子、御风子、骖鸾子,红尘碧落今世前生;画眉人、浣纱人、踏歌人、采莲人,彩凤文凰幻形化相。抹煞山林高隐,托梅妻鹤子,便算风流;任凭铁石心肠,逢眼角眉梢,也成冰释。猜枚行令,将君心来印侬心;玉液金波,试郎口再沾妾口。随意诙谐游戏,颠倒雌黄;当筵短调长歌,穷工妃白。多是借名花以寄傲,无民社之攸关。籍此行乐无边,少年有待。正觉西园之雅集,仅有家姬;曲水之流觞,尚无狎客也!

这一会觥筹交错,履舄 [舄(xì)——鞋。] 纷遗,极尽少年雅集之乐。内中有几个已是玉山半颓、海棠欲睡的光景。

席上人人心畅,个个情欢。只有子玉念着琴言卧病在床,知是恹恹神息,药炉半烬,深闭绿窗,不知怎样烦闷。又晓得我今日在此热闹之场,必思冷清。此时怎能走到彼处,安慰他几句,与他瀹 [瀹(yuè):煮。] 茗添香,助起他的精神来。他又不要疑我乐即忘忧,当此群花大会,便就忘了他,那时更觉闷上加闷。偏偏素兰又在此,不然他还可以过去排解排解。咳!眼前虽则如云,其奈匪我思存何!此时子玉神色惨淡,只推醉出席,去倚炕而卧。众人也不理会,且酒肴已多,不胜其量,亦各离席散坐。

家人们撤去残肴,备上香茗鲜果。春喜与桂保到太湖石畔,同坐在芍药栏边闲话。玉林、漱芳已醉卧在海棠花下。兰保在池畔钓鱼。宝珠与蕙芳对弈,素兰观局,南湘、高品在旁为宝珠指点。蕙芳道:“你们三人下我一个,就赢了也不算稀奇!”宝珠道:“我偏不用人教,也赢得你。”文泽道:“今日我们亦算极乐了。可惜花部中少了两人,那个还不要紧,第一是琴言不来,使庾香不能畅意。”子云道:“可不是。琴言的病颇为古怪,精神疲软,饮食不思,已经十余天了不见好。”次贤道:“我昨日诊他的脉,似积劳兼之感愤忧郁。昨日痰中竟有血点,非静养数月不能痊愈。”子玉在炕上听得清楚,不免更觉烦闷。

仲清道:“今日之事,不可无文辞翰墨。静宜先生可绘一图,并作一序,以记雅集,我辈藉可附骥。”次贤道:“作图呢,弟当效劳,至于高文典册,自有群公大手笔在,山人寒瘦之语,不称金谷繁花,反使名花减色。”众人道:“太谦了!”子云道:“今日起意是因媚香,引得百花齐放,胜唐宫之剪彩。弟意欲仰观诸兄珠玉,先作一联句何如?”众人道:“最好!”春航道:“古体呢近体?”次贤道:“近体发挥难透,人多恐易平直,不如古体罢。”于是以年齿为先后,仍系次贤为首,次子云,次高品,次南湘,次文泽,次仲清,次春航,次王恂,次子玉,共是九人。王恂已将子玉叫醒,净净脸,素兰取出一颗醒酒丸给子玉吃了,子玉不好意思,只得勉强扎挣。素兰见子玉不语不言,似醉非醉,心上猜着是为琴言未来。一因人多不好解慰他,二因提起琴言反恐倒勾他的心事,非唯不能宽解,越增愁闷了,反倒走开找别人说话。文泽命小厮于每位座前,列一小几,置放笔砚一副,花笺数张。研好了墨,大家就请次贤起句。次贤道:“把寿字撇开罢。”又说声“僭了”,提起笔来写了一句,便念道:

玉树歌清晓莺乱,

大家听了,各写出了,注了“静”字。应是子云,子云道:“底下应该各人两句才是。”略踌躇了一会,也即写道:

日日春风吹不散,散花天女好新奇,

众人也写了,注上“云”字,齐说道:“接得好妙!第三句一开,使人便有生发了。”应到高品,也不思索,即写道:

剪彩为花撒天半。花情花貌越精神,

众人皆道好,一一写了。

南湘道:“此句要转韵了。这花到底与真花有别,若竟把他当作花,则西子、太真又是何等花呢?”遂写道:

唯觉花心尚少真。蛱蝶有雄谁细辨,

众人拍手道:“绝妙!着此句便分得清界限,不至笼统不分。竹君始终是个妙才。”南湘道:“不敢,不敢!认题还认得清楚。”轮到文泽了,文泽道:“此句对了才是关键,不然气散了。这雄蛱蝶倒有些难对。”因细细的凝思。仲清道:“快交卷子,外边吹打要开门了。”文泽道:“有了。”

鸳鸯虽小总相亲。

次贤、子云道:“这却对得好,又工又切。”南湘道:“也亏他。”文泽就放下笔。仲清道:“怎么一句就算了?”提醒了文泽,笑道:“你摧得紧,我忘了。”又想了一想,写道:

化工细选无瑕琢,

众人道:“此句亦出得好,又转韵了。”仲清接着写道:

一一雕镌设眉目。费尽龙宫十斛珠,

轮到春航了,接道:

截来碧海双枝玉。小玉生嗔碧玉愁,

众人又赞道:“好!又提得清楚。”底下是王恂,略费思索,写道:

玉人又恐占千秋。婵娟疑窃嫦娥药,

大家正要赞好,高品道:“这句忒骂得恶!难道个个都像月宫里的兔子?”众人大笑起来,王恂倒觉不安。众旦便骂高品道:“唯有他是生平不肯说好话的,将来罚他作个哑子!”高品道:“奇了,人家骂你们,我替你们不平,自然也有不像兔子的,你们倒骂我,真是好人难做!”以下要子玉了。子玉心上正想着琴言,觉得无情无绪,众人亦都明白。子玉虽极意遮饰,终究思绪不佳,不得已,勉强写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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