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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夺锦标龙舟竞渡 闷酒令鸳侣传觞 第2节

子云道:“客也饿了,此刻将近午正,可以坐罢。”只见四个小童,托上四个金漆盘来,放着几碗杏酪,分送各人面前。各人吃了。春航道:“索性上那两层,再回来坐罢。”于是转上楼梯,上了第二层,略小了些,是四面样式,空出一转回廊,有栏杆回护,也用雕窗隔作八处。古玩器皿,一样的精雅。望见东北角上,柳阴中泊着龙舟,有三丈多高。舟身子是刻成彩画一条青龙,中间却是五六层架子装成,纯用五彩绸缎绫锦毡泥,制成伞盖旗幡,绣的洒线平金打子各种花卉,还搭配些孔雀泥金伞、珍珠伞、银针穿成的伞;中间又装上些剪彩,楼台庭院,王宫梵宇,装点古迹,内中人物都是走线行动,机巧异常。一层一层的装凑起来,为锦为云,如荼如火。顶上站着一个扎成的金毛孔雀。船内用石压底,两边共有二十四人荡桨。有个八音班在内打动锣鼓丝竹,粗细十番。此是次贤在江苏看过,画出图样,选匠造制。春航是从南边来,也曾见过,即道:“实在制得华丽,就是常州府的龙舟,是甲于一省的,也不过如此!”

大家又上了第三层,却是三面式样,外面也是三面回廊,中间隔作六处。此中窗棂门户,是一色香楠木,十分古拙,更为雅静。地位既高,得气愈爽,凭栏一望,怡园的全景已收得八九分,只有山阴处尚不能见。唯觉楼台层叠,花木扶疏;芳草如碧毯平铺,清泉如水银直泻;水如萦带,山列主宾;多处不见其繁,少处不嫌其略;天然图画,《辋川 [辋(wǎng)川——水名,即辋谷水。在陕西蓝田南。] 图》不过如斯;人力经营,平泉庄何足道也。

众人各自凭栏,遥望四处,只听龙舟内箫鼓悠扬,清波荡漾的划将出来。龙尾上挂着个秋千架子,两个孩子一上一下的打秋千。次贤道:“还请到底下去看罢!自上望下,不如自下望上好。”众人即下了雁齿扶梯,仍到第一层,已见正中廊前,摆了一个圆桌。此会是宾主四人、名花五人。子云便要穿衣,经史、田三位止住,只得就便服送了酒,依齿而坐。东首是南湘,子云命兰保坐在肩下;西首是春航,肩下是蕙芳;下面是次贤,肩下是漱芳;子云坐了主位,左右为素兰、宝珠二人。饮酒的话头,无非是那几套,且慢讲他。

再看那龙舟已到阁前,盘盘旋旋,来来往往荡个不了。家人远远的放了五千一串的全红百子,响得不住。大家正看得喝彩,忽见栏杆外走上四个人,穿着绿油绸短衫,红油绸裤,褡膊拴腰,红巾扎头,赤了脚穿着草鞋,腿上缠紧了蓝布,站齐在栏杆前,对上叩了一个头。南湘不解其故,待要问时,只听龙舟一声鼓响,那四个人齐齐的倒翻角力斗下水去了。子云道:“这些蠢奴,他们也要显些本领。”遂命家人去捉几对鸭子来,又叫取几个红漆葫芦,抛下水去,众人方晓得是“夺标”。家人答应,便将一个白鸭先抛下水去,那鸭子下了水,把头一钻,也翻了一个角力斗,便伸着头拍着翅,“呷呷呷”的叫了几声。那边一人便俯在水面,两脚一蹬,似梭子的穿过来。那鸭子见人来拿他,便扇起双翅,半沉半浮,走得风快。正走时,忽见水里探出个头来,一手把鸭子捉住。子云道:“好!记着赏他。”又将三只鸭子,两个葫芦同抛下去。这四个人各要讨好,都竭尽其艺,或俯或仰,或沉或浮,或侧半面,或跷一腿,游来游去,玩个不了。也有拿着的,也有拿不着的,也有拿到了重新脱手的,也有拿到半路被人夺去的,引得席上个个欢笑,各个饮了好几杯。那些相公们更觉高兴,都出了席,靠着栏杆看玩艺。子云叫了进来,再斟了酒。

次贤道:“我们今日就以此为令何如?”众人问道:“怎样做令?”次贤问那些家人道:“去年园中结那些大葫芦,想来还有?”家人应有:“有十几个漆的,其余是没有漆的。”次贤便叫把漆的拿来。不多一刻,家人就提了一大串来,解开绳子,放在一张空桌上。次贤又叫拿那副酒筹来,家人又送上一个象牙酒筹。次贤随手抽出几枝,便把没有字的一面朝上,放在桌上,对众人道:“各人随手取一根,不准看那一面的字,各人注上各人的号。”大家就依了他。次贤便把葫芦揭开盖子,每一个放下一个酒筹,仍旧将盖子旋紧,命家童抛下水,看拿到哪一个的,便是那一个喝酒。这是极公道的玩意儿。众人道:“极是。但不知筹上写些什么?”次贤道:“方才这副筹是《水浒传》上的人,各有饮酒的故事,我是随手数的,不知是哪几个名字。”子云笑道:“这筹倒也好,喝得爽快。就是内中有几个大量的,抽着了却是难为!”众人道:“这也只好听天由命了。”

只见水中抢了一个出来,家童拿到席边,将手巾擦干了,开了盖子,倒出筹来,是萧次贤的。大家看那一面时,刻着七个大字,下注两行小字,大字是“李逵大闹浔阳江”,注是“首二座为宋江、戴宗,末座为张顺。李逵自饮一大杯,宋、戴陪饮一小杯,即与张顺豁十拳。李逵赢拳,张顺吃酒;张顺赢拳,李逵喝开水。”众人看了皆笑。次贤先饮了门面杯,南湘、春航陪了一杯;即与子云猜拳,子云饮了六杯酒,次贤饮了四杯茶。众人道:“倒也有趣!”

又见拿了一个上来,看筹是南湘的,那面是“武松醉夺快活林”,下注:“无三不过岗,先满饮三杯。对面为蒋门神,要连胜三拳方过,再打通关一转。”南湘道:“这一回太多了!三杯我就喝,这通关免了罢。”子云道:“免是不能免的,况且你是个大量。”兰保道:“打通关或用半杯,或一杯分作三消罢。”众人亦皆依了。南湘吃了三杯,即与春航豁起拳来,倒也连胜了三拳,又打了一个通关,共吃了十二杯酒。

又见水中拿了两个出来。第一个揭出来是徐子云的,那面是“宋江怒杀阎婆惜”,注:“饮两杯。并坐者为阎婆惜。宋江先自饮一杯,将一杯劝阎婆惜;婆惜不饮,仍是宋江自饮。”子云笑道:“座中谁是阎婆惜呢?”众人笑了。次贤道:“不消说,是并肩坐的这两个了。且仍是你自饮,用是用不着他们,但劝是要劝的。”子云带笑饮了一杯,又将一杯对素兰道:“香畹你是个好人,你莫要学那阎婆惜,心上只记着张三郎,不瞅不睬的,你且饮这一杯罢!”引得众人笑起来。素兰本待要饮,因为众人一笑,便脸上红晕了一层,便把嘴向着宝珠一呶,说道:“阎婆惜在那边,你叫他饮罢!”宝珠也嗤的一笑。子云又拿一杯,对着宝珠道:“如何?你饮不饮?”宝珠接了杯子,对着素兰道:“你上了当了!你看筹上,不饮的是阎婆惜,饮的就不是了。”即将酒饮尽。素兰一想:“倒被宝珠讨了便宜。”

再拿那一根筹看时,是蕙芳的。再看那面,众人就笑起来,只有田春航强住了笑,脸上却有些红。原来这一根筹,偏偏是蕙芳,也是捉弄潘三的报应,上写着“潘金莲雪天戏叔,”注:“三杯。并坐左边的为武松。第一杯要露出了胸,一手搭在武松肩上,叫声:‘叔叔,你饮这一杯’;第二杯要自吃半杯,又道:‘叔叔,你若有心,就吃这半杯儿残酒’;第三杯要站起来,装作怒容自饮。合席陪饮三杯。”当下蕙芳就不肯道:“我们豁了这三杯罢。”子云道:“这是令上写明白的,水里捞出来的,岂可改得!”次贤道:“况且是你亲手写在筹上的,如今怎好翻悔?”南湘道:“你如要改令,方才我们又何必照样呢?”蕙芳无奈,踌躇了半天。兰保笑道:“报应之快!如今是真要上那姓潘的当了!”众人不甚明白,只道是筹上的潘金莲,却不晓得兰保是听见潘三的事。春航心内明白,只低头不语。蕙芳听了,一发脸红,也不理他,只得拿了一杯酒,站起来,靠着宝珠道:“叔叔,你吃这杯罢!”宝珠正在吃菜,不提防蕙芳叫他这一声,便笑得喷了一桌,靠住了子云,把手巾擦了嘴,还笑个不住。众人哄然皆笑起来。蕙芳弄得没法,放下杯子,自己也笑了。次贤道:“媚香又错了,你不看注指并坐左邻为武松,不是右边的人,怎么把这杯酒敬起瑶卿来?”蕙芳道:“你到底要我敬哪一个呢?他不是与我并坐的吗?”宝珠道:“我恰不好算并坐!虽然是圆桌,我却朝北,你是向东,我再料不到你叫我叔叔。”说罢又笑了。蕙芳终是不肯,子云笑道:“媚香,你难道没有敬过湘帆的酒么?快些,快些!你看又捞起两个来了,你若坏了令,后来怎样,不过好歹这一次,又没有三回、两回轮着你的。”次贤道:“快敬罢。”南湘道:“当年金莲戏叔叔时,是要做些媚态方像,不可老老实实的。”你一句,我一言,大家逼着,蕙芳真是无奈,不道尖利人也有吃亏时候。蕙芳只得略靠着春航,擎起了杯道:“叔叔,吃这一杯。”春航也是无奈,只得老着脸饮了。第二杯蕙芳也只得先饮了一口,送到春航口边,春航不待叫就饮了。众人皆说:“这一杯不算,重来。令上是要叫明才算的。”春航再三求情,只得算了。到了第三杯,却甚容易,惠芳自斟了一杯,立起身来。次贤道:“这杯要作怒容的。”素兰道:“他心中本有气 。”蕙芳一笑,又忙将花容一整,做出怒态,便一口干了。子云看了这光景,心上十分赞赏,便自己饮了三杯,又劝合席也饮了三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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