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品花宝鉴》 > 第二十二回 遇灾星素琴双痛哭 逛运河梅杜再联情 > 第2节

第二十二回 遇灾星素琴双痛哭 逛运河梅杜再联情 第2节

这边两人虽止了哭,却讲不出话来,仍是呜呜咽咽的,含着眼泪。又停了好一回,陆素兰开口道:“日间的事,是我目睹的,我也替你伤心死了。那个人像是个土包,只不知怎样闹起来的。可晓得他是哪里人?”琴言停了一停,尚是带着哭道:“这两人也没有认识他的。据他们讲是极凶恶的样子,不知是哪里来的,无缘无故的就闹起来。这就是我苦命人命中注定,有这些凶神恶煞。”素兰毕竟心灵,沉思了一回道:“我看这两人,像是大门子里赶车的,或是三爷,不要就是那个姓魏的指使来的,也未可知。”琴言道:“不知是不是。但这魏聘才何仇于我,要使人来吵呢?”既又一想,恍然大悟道:“不错,不错!定是魏聘才使来的,不然,断无一进门来,无缘无故就骂的道理。但是这魏狗才于我有何仇恨,定要糟蹋我,逼我死呢?”素兰道:“前日我原对你讲过,叫你留点神,不要得罪他,果然他已先下手了。”又想道:“究竟也是我们胡猜,也作不得准的。”琴言不语,呆呆的,又道:“横竖我也就死了,再有事,我也不怕。”素兰道:“你竟说傻话!死活是命中注定的,难道你自己去寻死不成?况且你当真死了,也连累了一个人也要死了。”琴言道:“我是没有父母,又没有兄弟姐妹,连累了什么人?干净的就是我一个。”素兰道:“别人也连累不着,疼你的虽多,也不至于为你死的。你怎么今日就想不起庾香来?难道他不要为你死吗?你且看看这是谁写的。”便把子玉的回信递与琴言。

琴言当下接过信来一看,便即放下道:“这是人家与徐老爷的信,你给我看作什么?”素兰笑道:“你且不要性急,这是信面,你且看里头写的是什么。”琴言只得抽出信来,从头至尾看了一遍,又从起头再看,一句句的念了,又看一遍,即微微的笑道:“这不是庾香回你的信么?明日去逛运河,看信上是必定出来的。”素兰道:“你愿意他来,还是不愿意他来?”琴言又微笑应道:“这是你去请他来。就不晓得明日天气好不好?五月间,晴雨不定,不要明日一早就下起雨来,就不能来了。”素兰笑道:“天从人愿。咱们今日出了这许多眼泪,也可当得一天雨,明日准是晴天。今夜你好好睡一宵,明日早些起来,到我那边同走,你对师傅只说到怡园去就是了。你身子不好,天气是阴晴不定的,衣服多带两件,恐怕船上的风大。”当下说说谈谈,他二人渐有喜色。素兰就同琴言吃了晚饭,又说了一回,二更多天,方才回去。

琴言也就安歇了一夜,病已退了八分,但添了一样毛病,越要睡越睡不着。听着打了四更,忽呼呼起了几阵大风,就是倾盆大雨,雷电交加。琴言坐起来,长叹了几声。下过了一阵大雨,犹是萧萧索索的一阵细雨。雷声轰轰,只是不住,直到天明时,才止住了。琴言也倦极了,伏枕而卧,倒又熟睡起来。梦见素兰与子玉先在船中,自己刚刚要上船来,忽见岸上跑出两人,一个穿青的,光着脊梁,盘着辫子,赶上来一把揪了过去,骂道:“你这小杂种,日间装病不见人,怎么如今又跑到这里来了?”琴言哭喊救命,把身子用力一挣,却自己仍在床上,惊得一身冷汗。已是红日满窗,听得窗外鹦鹉说起话来道:“昨日的人又来了。”又把琴言唬了一大跳,只道又是他两个人来找他。

原来素兰候了一回,不见琴言过来,只得着人来请。对他师傅说是同到怡园去的,长庆应允,就催琴言起来。净了脸,吃了一碗冰燕,命跟班的捡出几件衣裳包了,带上车,辞了长庆,即到素兰处来。见了素兰,问道:“你昨日可约定庾香到这里来没有?”素兰道:“我是约他一直上船的。我犹恐他找不着,又着人假充怡园的人,领他去了,此时一定先在船里。我要等他们将酒席什物等类备齐了,省得临时短少,也就要去了。”看那素兰为人,又精细,又聪明,差不多赶上蕙芳了,不过尚少蕙芳赚潘三的辣手,较之他人,也就算足智多谋了。

却说子玉从二更躺下,也就巴不到天明。听了这一场雨,便短叹长吁的怨命,唯恐明日早上,也是这样大雨,只怕萱堂就不叫他出门。起来开了窗子看天,恰又值南风大作,把雨直打进来。仰面看时,黑云如墨,电光开处,闪烁金蛇。忽然一个霹雳,震得屋角都动,连忙闭上了窗,挑灯独坐。幸到天明时就住了,尚有那断断续续的檐溜,滴了好一回。此时已不及再睡,即叫醒了云儿。天已大明,红日将出。净了脸,吃了茶,又用了些点心。走到上房,颜夫人尚未起来。子玉在外间叫丫环梳了发,又复出来。各处尚是静悄悄的,再到书房来,心上想道:“素兰如此多情,况已屡次扰他,他虽然不在这上头讲究,我却过意不去。若给他银钱,又恐被他着恼,当是轻看了他,只好送他些个东西罢。”便即开了箱子,把向来亲戚朋友们送他的零碎东西,捡了几样出来,又捡了两匹江绸,两匹湖绸,带了十几两碎银子。自己收拾好了,再欲到上房告禀。

只见李元茂披着件短衫,赤了脚,慌慌张张进来道:“我今日特意早起,想不到你已经早起来了。”子玉道:“我今日出门有事,所以略早了些。”元茂道:“我有句话商量。”子玉正要问时,只见云儿进来道:“徐老爷打发人来请,说客业已到齐了,就请少爷过去。”子玉也不及再问元茂,连忙便进上房。见颜夫人尚在梳头,子玉把出门的事告禀了。颜夫人道:“你这几日身子好些,出去散散也好。只要早些回来,不要贪凉坐在风口里,多叫几个人跟去,衣服也多包两件。”子玉禀道:“衣服包好了,也用不着多人,云儿一个就够了。”颜夫人道:“随你罢。须要早早回来,饮食也要小心。”子玉答应了“是”,出来穿了衣服,把所带的东西衣包等件,先放上车。正要出来,李元茂忽又前来拦住道:“你且慢走,我有一件要紧的事,必要商量。”子玉着急道:“有什么事,快说罢!”元茂擦擦眼睛,打了一个呵欠,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。子玉道:“怎样?有话剪绝快说,有人在门口候我,你快说罢!”元茂道:“谁候着你,这么忙?今日还早得很呢。你听那个卖甜浆粥的,还没有喊过来,你就如此忙作什么?”子玉心上真有些厌烦,便道:“你说有话商量,问你,你又不说,倒把些闲话讲个不断。到底有什么话呢?”元茂道:“我这几日真穷极了,问你借几吊钱用用,就是这句话。”子玉道:“这件事也值得这么要紧?你对账房去说罢,总是一样的。”说着就走。元茂一把拉住道:“好人、好人!你着云儿去讲一声才好。我已向账房借过,不好意思再去说,恐怕碰钉子。”子玉没奈何,又叫云儿进来,到账房去说了。那边答应了,元茂才放子玉出来。

这一缠绕,看表上已到巳初一刻。子玉即忙上车,往大东门来。路又远,出得城时,已是午初。素兰早已先到了,一面又叫人在路口探望。少顷,望见子玉乘车而来,下了车,素兰衣冠楚楚的迎上岸来,请安问好。同上了船,便与子玉除了冠,脱了外面的衣服,素兰也换了便服。

子玉谢道:“多感雅意,十分周匝,使我负薪 [负薪——旧时称有病为负薪之忧。] 顿释,得畅衿 [衿——此处同襟。] 怀。领受盛情,何以图报?”素兰笑道:“效力不周,偏偏玉侬今日病势加重,不能出来。又因昨日有两个无赖,把玉侬痛骂一顿,因此气坏了。我昨日既约你出来,今日又不好来辞,只好我们二人权坐一坐,再散罢。我因玉侬病重,也觉心绪不佳。总之好事多磨,是一点不错的。”几句话说得子玉如冰水淋身,默然无语,怔怔的看着素兰,好一回,叹了一口气道:“不料今日之事,果然如此,不出我之所料!香畹,只可惜你白费了一番心,叫我无福之人不能消受。不晓我昨夜因这一场雨,就是千愁万虑的,原知道今日是断不能会着玉侬的。今日之勉强而来者,一来为你这番美情,不可辜负;二来或者天竟有不测的风云,竟叫人想不到,也未可知。哪知人间得意的事,是万万想不到,而失意的事是一想就着的。玉侬之不能来,我早已想到。特不知玉侬此刻,还是猜我出来的,还是猜我不出来的?若猜我不出来的,倒也罢了;若猜我是出来的,只怕他此刻的愁闷,还要比我胜几分呢!”说着,便已红了眼睛,摇着头道:“这也奇了,这也实在奇了!”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