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十六 楚元王传第六 第7节
刘歆,字子骏,从小喜欢学习,精通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,能够写出很漂亮的文章,受到成帝召见,在宦者署担任待诏,后来担任黄门侍郎。河平年间(公元前28-前25年),刘歆受诏与父亲刘向一起,校勘皇家收藏的图书,从六艺传记,诸子百家、到诗赋、算术、方技,无所不通。刘向去世后,刘歆再次在北军担任中垒校尉。
哀帝刚继位,大司马王莽举荐刘歆,说刘歆是皇室宗亲里最有才学的人,哀帝任命刘歆担任宫中侍从、太中大夫,兼任骑都尉、奉车都尉、光禄大夫,很受哀帝的信任。刘歆负责《五经》的整理工作,继承父亲此前做过的校勘经书工作。刘歆编辑六艺群书,将它们分门别类,编为《七略》。详情记载在《艺文志》。
刘歆和刘向,最初都研究《易经》,在宣帝朝,宣帝下诏,让刘向学习《糓梁春秋》,精心学习了十几年,刘向对《糓梁春秋》有很深的研究。等到刘歆开始校勘皇家密室所收藏的古书,看到古文《春秋左氏传》,刘歆很喜欢。当时丞相府丞史尹咸研究《左氏春秋》,尹咸与刘歆一起校勘古书典籍。刘歆又跟随尹咸向丞相翟方进学习,探讨经学大义。《左氏春秋》中有很多古字古意,学者最初只是在训诂方面下功夫,到了刘歆研究《左氏春秋》,改用《左传》来解释经文,这是一种新的治学方法,从此又有了以章句来解释义、理。刘歆是一位性格沉静,聪明好学的士人,父子二人都喜欢研究古文,刘歆博闻强记,超过当时一般人。刘歆认为,左丘明的好恶与圣人是一样的,与孔子又是同一时代的人物,而公羊高、穀梁赤只是孔子七十二弟子之后的人物,传闻与同时代所亲身经历的在叙述上一定会有很大差异,刘歆为此多次与父亲刘向辩论,刘向不能解答,然而仍然坚持《谷梁春秋》是对的。刘歆受到哀帝的信任后,刘歆谏言哀帝将《左氏春秋》与《毛诗》、《逸礼》、《古文尚书》一起全部列于学官,设置博士讲授。哀帝诏令刘歆与《五经》博士一起,阐明自己的观点,《五经》博士不愿意同刘歆辩论,刘歆于是用书面形式质问太常博士:
在上古时,唐尧、虞舜之后,夏、商、周三代兴起,圣帝明王,先后出现,前后继承,他们的业绩辉煌灿烂,到了周王室衰微,礼乐不行,道义难以继续,才出现此后经义纷乱的现象。孔子担忧道义难以推行,遂周游列国。从卫国返回鲁国后,孔子开始整理音乐,将《雅颂》作为正音;又修订《易经》,整理《尚书》,编撰《春秋》,在书中阐述帝王治国理政的道理。等到孔子去世后,对过往历史的严肃批评就听不到了,孔子的七十二弟子去世后,就没有人再为经学申张大义。接下来遭遇战国,抛弃礼仪,诸侯国间重视的是穷兵黩武,孔子崇尚的道义已经不再有人欣赏,诸侯国间崇尚的是孙吴杀伐诡诈之术。暴秦走向极端,焚烧经书,坑杀儒生,制订禁书的律令,就连肯定古代也要定罪,道术遂遭到毁坏。汉朝建国后,离开圣帝明王的世代已经异常久远,孔子坚持的道义也荒废了很久,想继承也没有可以遵循的法度。当时只有叔孙通略微懂得一些礼仪,天下只保留下来用于占卜的《易经》,找不到其它典籍。到了孝惠帝朝,才废除了藏书令,可是公卿大臣,像绛侯周勃、灌婴等人,都是一些赳赳武夫,他们对读书不感兴趣。到了孝文帝朝,才开始由掌故晁错从伏生那里学习《尚书》。《尚书》从墙壁中取出来时,有很多已经散乱,当看到还有古书存在,大家又开始跟随老师学习经书。《诗经》的学习也随后蔚然成风。天下的古书不断地涌现,尤其是诸子百家的学说,于是朝廷安排了学官,每种学问都有专门的博士。然而汉初的大儒,出名的只有贾谊。到了孝武帝朝,在邹地、鲁地、梁地、赵地,又出现了一批《诗经》、《礼经》、《春秋》的名师,他们大部分是在武帝建元年间(公元前140-前135年)出现。在当时,一个人还不能完整地讲解一部经书,有的人钻研《雅》,有的人钻研《颂》,几个人才能够讲解一部经书。《泰誓》这篇古文尚书,也是在后来才发现,博士们聚集在一起研究。武帝有诏书说:“礼崩乐坏,书简脱落,朕深感忧虑。”在当时,汉朝建国已经有七十余年,离开经书的学习,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。
鲁恭王刘馀拆毁孔子的旧宅,准备扩建王宫,在孔子旧宅的夹壁中发现古文,有三十九篇《逸礼》,十六篇《尚书》。在武帝朝天汉年间(公元前100-97年),孔安国将这些古书献予朝廷,因为有巫蛊案的影响,仓猝间,没有将这些古书列于学官。《春秋左传》是左丘明编撰,是古文旧书,多达二十余部,均藏在皇家秘府,没有公开。孝成皇帝痛感文献的缺失,有些已经失去原意,于是诏命学者整理皇家藏书,校勘旧文,才有了这三部古书的问世(《古文尚书》、《逸礼》、《左氏传》),用来检验学官所教授的内容,发现有些经书已经脱简,有些简牍编排错乱。在民间寻访学者,有鲁国的桓公、赵国的贯公、胶东国的庸生,他们所教授的与这些古文相同,因为受到压制,而不能得以流传。这也正是有识之士深感痛心的,士人们常常为此而叹息。过去不能求学的人,不愿意抛弃这些已经缺失的文章,因陋就简,分文析字,尽管文章破碎,学者终其一生,还不能读完一部整书,有些相信今文的学说,否定古文的学说,因为他们找不到古书来学习,因此当国家要举行大典的时候,比如说建立辟雍、封禅、巡狩等礼仪,只有不断地摸索,不知道原来礼仪是怎样设置的。于是抱残守缺,也是害怕出现纰漏,不敢面对现实,有了这样的私心,即不愿再从公心出发,采纳正确的建议,或者诋毁,或者妒忌,不能从实际考虑,或者人云亦云,随声附和,这三部古书迟迟得不到承认,以至于有些学者说什么《尚书》已经完备,说什么左氏没有写过《春秋》,等等,这些论调实在是荒谬可悲!
现在圣上圣德通明,继承传统,弘扬伟业,也痛惜当今文学的错谬,学者的碌碌无为,抱残守缺,虽然圣上言辞恳切,但奈何有些学者模棱两可,喜欢追随大流,这种思想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。因此皇上才颁下明诏,将《左氏春秋》列于学官,派身边的大臣传达诏命,扶持衰微的经学,与志同道合者一起同心协力,继承这些曾经失传的古文经典。现在的情况还不能乐观,有些学者态度顽固,拒绝讨论问题,以不予理睬的态度来对待皇上的明诏,想以此来阻塞学问的探讨,把没有得到肯定的微学扼杀。大家喜欢安享已经定论的事情,不愿意知难而上,从头再来,这是常人的态度,不是有志君子的作为。更何况是几本古典经文,虽然先帝亲自过问,当今圣上也非常重视,这些古文旧典,也均有明证,民间与皇家的图书收藏均可以证明,学者们岂能够以敷衍推诿来对待此事!
古人常讲:“礼失而求之于野。”现在找到的这些古文,不就是求之于野得到的吗?在博士中,过去精修《尚书》的有欧阳,精修《春秋》的有公羊,精修《易经》的有施、孟,然而孝宣帝还是要设立学官,讲授《穀梁春秋》、《梁丘易》与《大小夏侯尚书》,书义中即使有冲突,但仍然能够置于同样重要的地位。为什么?与其有冲突而废,宁可让冲突保留。《论语》中讲:“文武之道未坠于地,在于人;贤者志其大者,不贤者志其小者。”现在有这样的几家言论,包罗了大小经义,怎么能够随意废弃!假若一定要抱残守缺,党同伐异,妒忌真实道义的再现,违背皇帝的明诏,辜负圣意,陷文吏于无谓的争执中,这不是君子应取的态度。
言辞恳切,众位大儒看了刘歆的上书后,群情激愤,有一位有名望的大儒——光禄大夫龚胜,看了刘歆的上书,深感耻辱,请求乞骸骨,退休回家养老。至于大儒师丹,当时在朝中担任大司空(御史大夫),更是勃然大怒,上奏哀帝,说刘歆乱改章程,非议诋毁先帝所设立的学官。哀帝说:“刘歆无非是想扩大经学研讨的范围,怎么就是非议诋毁呢?”刘歆这下子得罪了满朝的大臣,被那些宿儒、名臣群起攻击。刘歆担心被杀,于是提出来到外地做官,哀帝任命刘歆为河内郡太守。汉朝制度,皇室宗亲不宜在三河郡为官,哀帝又改任刘歆为五原郡太守,后来刘歆转任为涿郡太守,在三个郡先后担任郡太守。过了几年,因为有病,免官回家,在家中又重新被启用,担任安定属国都尉。哀帝驾崩,王莽执掌朝政,王莽在年少时,即与刘歆一起担任过黄门侍郎,王莽非常欣赏刘歆,向太后推荐刘歆。太后将刘歆留任为右曹太中大夫,刘歆又转任为中垒校尉、羲和、京兆尹,负责修建明堂、辟雍,受封为红休侯。刘歆主管儒林、史官、卜筮等官员,考定音律、历法,著有《三统历谱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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