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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十 杜周传第三十 第3节

这年夏天,成帝召集敢于直言的士人,来到白虎殿对策,成帝策问:“天地间的道理为何宝贵?先王制定的法规如何执行?《六经》中的义理为何能够垂范后世?圣人做事首先应该选择什么?选取贤者有什么方法?当今要做的事情,那些最为重要?各位按照经学,对这些问题给予对策。”

杜钦回答策问:

“臣听说天道以诚信为贵,地道以正直为贵;不能诚信正直,万物不能生长。生命,是天地间所珍视的。君王接受天命,对于天地赋予的生命,按照道义,进行抚育,昆虫草木,均能够享受到帝王的恩惠。君王效法天地,不具备仁,就不能广施恩德,不具备义,就不能正身克己。克己为义,宽恕待人,是《六经》中所推崇的。不具备仁孝的人,事君也不会忠诚,担任官职也不会敬业,奔赴战场也不会勇敢,结交朋友也不会诚信。孔子说:‘没有孝行的人,不遭遇灾祸,是不可能的。’孝行,是人在做事情以前,首先要考虑的。也是乡邻观察一个人品行的依据,考查一个人担任官职,是否能够称职的依据,人有了成就,要看他举荐谁,人获得富贵,要看他施予谁,人虽然贫穷,要看他能不做什么事,人一旦困窘,要看他能拒绝什么事,亲近者,要观察他的品行,疏远者,要观察他的主张。孔子说:‘观察人的结交,观察人的行为,观察一个人对于人生的态度,就可以全面地了解一个人。’这是了解一个人的方法。殷代的风俗继承夏代,崇尚质朴,周代的风俗继承殷代,崇尚文雅,现在汉朝继承衰周、暴秦的弊端,应该抑制文,而崇尚质,抛弃奢靡,而提倡节俭,求真务实,去除虚伪。孔子说:‘讨厌邪恶的紫色压制朱红的正色。’这是当今治国理政中的要务。臣内心忧虑,讲的都是一些逆耳之言,不讲出来,怕日积月累,对朝政有所伤害,臣不敢违背道义,屈从于世俗,背离忠诚,而一味地阿谀逢迎。臣听说好色无度,就一定会产生好恶;好恶之心产生,就会将宠爱集于一人;宠爱集于一人,后宫繁育后代则会受到影响,妒嫉也会随之产生。如此一来,后宫妇人的怨言就会逐渐增多,问题会逐渐地积累起来。希望陛下能够普施恩惠,不要把宠爱集于一人,这样万民才会喜悦,皇位继承人也才能够有所保证,海内长治久安。即使有一些议论,又何足挂虑!”

杜钦因为此前的事情而生病休息,皇帝赐予丝帛,免去官职,后来又担任议郎,因为有病再次辞官回家。

杜钦后来奉召,来到王凤的大将军幕府,国家有什么大事,王凤经常会与杜钦商量。杜钦多次称赞名士王骏、韦安世、王延世等人,袒护冯野王、王尊、胡常。汉朝建国初期的功臣,有很多人的后代已经失去爵位,杜钦建议,应该让他们的爵位有后世人来继承,还要安抚四夷,成帝一朝的善政,很多来自于杜钦的建议。杜钦看到王凤的权位太重,于是告诫王凤,杜钦说:“在上古时,周公有至圣之德,还是成王的叔父,成王聪明,有独立见解,不相信谗言,但是管叔、蔡叔的流言,还是让周公感到恐惧。秦国的穰侯,是秦昭王的舅舅,在秦国权力很大,威胁到其他政敌,虽然在昭王年幼时,穰侯就有辅佐朝政的恩义,也没有担心过会与君王间产生隔阂,但是范雎一到秦国,一介布衣,一个异国人,还没有受到信任,仅一次游说,穰侯就被贬回到自己的封国。再看近代的武安侯被武帝斥退,这三件事情,相隔数百年,道理却是相通的,不能不引起警惕。希望将军有周公的谦虚谨慎,避免穰侯的强势,戒除武安侯的奢侈,不要让范雎之类的小人有可乘之机。”

不久,天上发生日蚀,京兆尹王章密封上书求见皇帝,果然奏告王凤专权,蒙蔽皇帝,奏请成帝罢免王凤的职务,回应上天的告诫。成帝有所感悟,召见王章,与王章讨论罢免的事情,打算斥退王凤。王凤深感恐惧,杜钦建议王凤上书谢罪,请求退休,奏书写的非常感人,太后读罢,哭着不肯吃饭。成帝在年幼时,就与舅舅王凤的关系很亲密,也不忍心斥退王凤,于是让王凤继续担任要职。王凤深感惭愧,说自己病重,还是请求退休。杜钦又建议:“将军忠心耿耿,辅政十年,因为有灾异,将军才请求退休,将责任全部揽在身上,虚心自责,真诚感动众人,无论贤愚,莫不为之感动。至于王章,只是一位没有根基的官员,对于官员的进退,仅有建议的权利,掌握去就的尺度,还是要靠皇帝和将军来把握,皇帝倚重于将军,将军现在辅佐皇帝,报答皇帝的恩德。在上古时,周公虽然年老,仍然住在京城,以表示不会离开成周,表明自己不会忘却王室。仲山父是异姓大臣,与周宣王无亲无故,封在齐国,叹息不已,昼夜徘徊,不敢离去,何况将军与皇帝的关系,皇帝需要将军的辅佐!要想使得天下太平无事,也只有将军才能辅佐皇上,这些皇上都知道,所以此事才迟迟未做出决定。《尚书》中讲‘周公不要让我为难!’希望将军不要因为谣言,而让皇帝为难,将军应该自始至终地对皇帝报以忠心。”王凤又重新处理政事。成帝诏令尚书弹劾京兆尹王章,王章最终死在诏狱(详情记载在《元后传》中)。

王章被囚禁而死,百姓都认为王章死的冤枉,因为此事而讥讽朝廷。杜钦想补救处理中的过失,又对王凤说:“京兆尹王章犯罪的事情很隐秘,官吏百姓以为王章平素喜欢提出谏言,大家不会认为王章是提出谏言而失去官职,可能会怀疑王章是因为日蚀的事情,提出谏言而获罪。对于王章所犯下的罪行,如果不予以揭露,王章的犯罪伏法,不向民众交待清楚,京师的百姓不会知道,远方的百姓更不可能清楚。这样一来,天下的百姓不知道王章有罪,还以为王章是向朝廷提出谏言,而因此获罪。如果是这样,那就堵塞了谏言的道路,有损朝廷虚心纳谏的诚意。杜钦愚以为,应该就王章的事情,让朝臣们直言极谏,并且在郎官面前详细解释王章获罪的原因,还有此前日蚀的事情,昭告四方,让天下人知道主上圣明,不会因为谏言而获罪。这样做了,流言自然会消释,疑惑也会随之解开。”王凤按照杜钦的建议行事,果然见效。杜钦为王凤补过,就是这样做的。

杜钦只充当将军幕府的幕僚,不担任官职,最后得以享受天年,寿终正寝。杜钦的儿子和昆弟、亲属做到二千石官吏的有十人。杜钦的哥哥杜缓在此前被免去太常职务,以列侯身份上朝,在成帝朝去世,儿子杜业继承爵位。

杜业有才能,以列侯身份选官,担任太常。数次谏言得失,不喜欢逢迎权贵,与丞相翟方进、卫尉定陵侯淳于长不和。后来杜业因为获罪而被免官,继而担任函谷关都尉。碰上定陵侯淳于长有罪,被责令贬回封国,淳于长的舅舅红阳侯王立给杜业写信:“可怜老姐姐头发花白,还要跟着不肖的儿子出函谷关,请不要因为此前的事情为难他们。”定陵侯淳于长出关后,此前犯罪的事情被人再次揭发,随后被逮捕,关在洛阳监狱。丞相府官吏搜出了红阳侯王立写的书信副本,上奏朝廷,杜业受人请托,犯不敬罪,被免职贬回封邑。

当年春天,丞相翟方进去世,杜业上书说:“翟方进与淳于长关系很好,相互引荐,淳于长犯下大逆罪,丞相却没有受到牵连,假若要隐瞒翟方进此前的过错,这会显示出陛下持法不公,臣下也会失去敬畏之心,奸邪乘机肆虐,因为小事情而睚眦必报。按照旧例,犯大逆罪的,罪人的朋友均要免官,不能仅以贬回原籍了事,现在因为受到淳于长的牵连,被免去官职,贬回原籍的官员,是罪加一等;红阳侯王立因为儿子收受淳于长的贿赂,被贬回封邑,这还不是大逆罪,而翟方进却上奏弹劾王立的朋友,后将军朱博、钜鹿郡太守孙宏、原少府陈咸也因为此遭到免官,陈咸甚至被贬回原籍,惩罚有失公允。在翟方进的笔下,众人均感到困惑,说孙宏与红阳侯王立没有关系。孙宏此前曾经担任过御史中丞,翟方进是御史大夫,举荐府中掾史隆担任侍御史,孙宏上奏揭发隆此前奉命出使外邦,办事不老实,不宜在宫内担任近侍,翟方进因为此事而怨恨孙宏。还有翟方进在担任京兆尹时,陈咸担任少府,位列九卿,这一点陛下也知道。翟方进一向与司直师丹的关系很好,等到朝中的御史大夫职务空缺,师丹上疏诬告陈咸为人奸邪、好利,要求调查,最终查无实据,而翟方进却因此得到了御史大夫的职务,后来又担任丞相,翟方进不失时机地诋毁他人,上奏免去陈咸,因为红阳侯王立的事情,又将陈咸贬回原籍,众人都说国家赋予翟方进的权力太大。师丹此人没有什么本领,光禄勋许商是一位有病的残疾人,只要顺从了翟方进,即能够获得高官。师丹上次举荐丞相的下属官吏,说此人请神弄鬼,可以为国家乞福,为此而获得利益。幸亏陛下英明,派使者毛莫如对此人进行调查,证实此人奸伪,此后将其处死。如果师丹此前知道此人,还推荐此人,那是欺君之罪;如果不知道而推荐,则是背离经术,相信旁门左道,这两样罪都是杀头的重罪,比起朱博、孙宏、陈咸犯下的罪要重的多。翟方进却始终包庇,拉拢党羽,排挤英俊,假公济私,横行霸道,无所畏惧,权势熏天。天下人受到翟方进的权势压迫,无不望风披靡,从尚书以下的近臣,没有人敢在朝堂上讲真话,皇上的亲戚骨肉,更是战战兢兢。翟方进的权势太大,对朝廷不忠不信,不是治理国家的忠良大臣。现在听说翟方进因病去世(翟方进自杀),皇上不在此时将翟方进的罪恶昭示于天下,还要给予厚赏,让其厚葬,请陛下深思,翟方进此前所做的事情,还要警惕有后来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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