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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十三 武五子传第三十三

孝武皇帝生有六个儿子。卫皇后生戾太子刘据,赵婕妤生孝昭帝刘弗陵,王夫人生齐怀王刘闳,李姬生燕刺王刘旦、广陵厉王刘胥,李夫人生昌邑哀王刘髆。

戾太子刘据,武帝元狩元年(公元前122年),被立为皇太子,当时年仅七岁。武帝二十九岁才得到这第一个儿子,非常高兴,为太子设立了求子神庙,诏命东方朔、枚皋等人为神庙写祝辞。太子年龄稍大后,武帝诏命太子学习《公羊春秋》,又跟随瑕丘江公学习《穀梁传》。等到太子举行了加冠礼,武帝建立太子宫,又为太子设立博望苑,在那里太子可以与宾客交往,发展爱好,也因此接触了一些邪说。元鼎四年(公元前113年),太子娶史良娣,生下一个儿子,名字叫做刘进,号曰史皇孙。

武帝晚年,卫皇后逐渐失宠,江充在宫中受到武帝信任重用。江充与太子以及卫氏家族间产生矛盾,江充担心武帝驾崩后被太子杀头,恰巧宫中发生巫蛊案,江充借题发挥。在当时,武帝已经年迈,对很多事情感到厌倦,猜疑左右的人,怀疑他们是在用蛊诅咒自己,于是穷追此事。丞相公孙贺父子,阳石公主、诸邑公主,还有皇后弟弟卫青的儿子长平侯卫伉,均因为巫蛊案而被杀。详情记载在《公孙贺传》、《江充传》。

江充负责惩治巫蛊案,为了迎合武帝心意,江充就说宫中还有蛊气,奉诏进入宫中搜寻诬蛊,直至后来搜查至后宫禁闼,在皇帝的御座下面挖掘,掘地三尺。武帝让按道侯韩说、御史章赣、黄门令苏文等人协助江充。江充又跑进太子宫中挖掘诬蛊,竟然挖到了桐木人。当时武帝正在生病,在甘泉宫避暑,长安留下皇后、太子辅政。太子召少傅石德询问,如何对待此事,石德害怕身为太子师傅,会因为诬蛊案而被杀,即对太子讲:“此前丞相父子、两位公主和卫氏亲属,均因为诬蛊案而被杀,现在搜查诬蛊的使者,又在太子宫中挖出木头人,不知道是巫人放置的,还是原来就有,难以解释清楚,不如太子用皇帝的符节收捕江充等人,关进监狱,拷问清楚,查清是谁在其中施展奸谋。而今皇上有病住在甘泉宫,皇后和家臣前去问候,也得不到通报,皇上是否还活着,都难以知晓,奸臣们在下面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,太子难道忘记了当年秦国公子扶苏的故事?”太子也着急了,认为石德说的有道理。

武帝征和二年(公元前91年)七月壬午,太子派出门客作为使者,收捕江充等人。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有诈,不肯受诏,门客遂斩杀韩说。侍御史章赣受伤后突围逃脱,跑到甘泉宫。太子命令舍人无且持符节,连夜进入未央宫,来到长秋殿,通过长御倚华,向皇后奏报,征发中厩的战车和射士,调出武库中的兵器,征调长乐宫卫士,传令百官,说江充造反。随后斩杀江充,在上林苑将胡巫烧死。然后任命宾客,担任带兵的将领,与丞相刘屈氂等朝中大臣率领的军队激战。长安城中,一时间大乱,有人说太子造反,归附太子的军队相继倒戈。太子最终兵败,逃出长安城,下落不明。

武帝大怒,朝中的百官惊恐万状,不知所措。壶关三老令狐茂向武帝上书,说:“臣听说父亲是天,母亲即是地,子女如同万物。天地平安,阴阳自然会和谐,万物茂盛;在家中父慈母爱,子女就会孝顺。阴阳不和,万物就会受到伤害,父子不和,家室就会败亡。因此说:父亲不像父亲,儿子就不会像儿子,君没有君的权威,臣也就不会尽到臣的责任,就是有吃的,能吃到嘴里吗!上古时的虞舜帝,可谓是人中至孝,但是仍然得不到父亲瞽叟的满意;商代高宗的儿子孝己受到谮毁,周代的孝子伯奇被父亲流放,骨肉至亲,父子间相互猜忌。究竟是为了什么?是因为谗毁的谣言积累的结果。由此看来,儿子没有不孝顺的,做父亲的却有不能明察是非的。皇太子现在是大汉的继承人,将要继承万世的基业,从身份上来说,将要担负着祖宗的事业,奉祀宗庙,还是皇帝的嫡亲长子。江充算是个什么东西,是一介布衣,是街巷里的一介匹夫,江充竟然受到陛下如此信任,领受诏命去压迫太子,造谣生事,一个奸诈小人,以邪谬误导皇上,将亲人之路隔绝,使得父子之间难以沟通。太子想向皇上申述,不能相见,又后退无路,为乱臣江充所困,内心蒙受屈辱,又无处申诉,终于忍无可忍,杀了江充,又担心父亲震怒,惶恐潜逃,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以自救,这是难免的,臣认为太子并无邪心。《诗经》中说:‘营营青蝇,止于樊篱;恺悌君子,不信谗言,谗言罔极,祸乱四方’。在以往,江充谗言,使得赵国太子被杀,天下人都知道,已经是罪大恶极,陛下没有觉悟。此次还要责备太子,龙颜震怒,调动大军搜捕太子,由朝中的三公亲自率领,智者不敢言,辩士不敢说,臣为此而感到痛心。臣听说伍子胥为吴王尽忠,被杀而失去尊号,比干为纣王尽仁,被剖心而失去性命,忠臣尽心竭力,不顾斧钺杀身之祸,陈述愚忠,为的是辅佐圣君,安定社稷。《诗经》中说:‘取彼谮人,投畁豺虎。’希望陛下能够静下心来,思考一下亲人骨肉间的关系,不要总想着太子的不对,撤回搜捕太子的军队,别让太子在外面长期流亡,臣不胜惶恐,以我卑微的性命,在建章宫阙下待罪。”上书递上后,武帝读罢,幡然醒悟。

太子逃出长安后,向东抵达湖县,藏匿在泉鸠里。主人家穷困,靠卖鞋子接济太子。太子有朋友在湖县,家里较为富有,于是派人前往联络,结果被发觉。当地官吏围捕太子,太子看到难以脱身,遂进屋,关闭房门,上吊自杀。山阳县男子张富昌为吏卒,用脚踹开房门,新安县令史李寿慌忙跑进来解下太子,主人与官兵格斗,此后被杀,一起遇害的还有皇孙二人。武帝痛悼太子死去,此后下诏,说:“兑现许诺的封赏,以表明信义。封李寿为邘侯,张富昌为题侯。”

随着时间的流逝,巫蛊案的事情越来越遭到人们怀疑。武帝也知道太子当初惊慌失措,并没有其它不良用意,车千秋此时上书,为太子鸣怨,武帝随后提拔车千秋为丞相,将江充的家族全部诛杀,将苏文在横桥上烧死,那些在泉鸠里曾经向太子动刀动枪的,事后被任命为北地郡太守,最终也被灭族。武帝可怜太子无辜,修建思子宫,思念太子,在湖县修建归来望思台。天下人无不为太子的冤死而落泪。

此前,太子生有三男一女,女儿嫁给平舆侯的儿子。等到太子兵败被杀,也同时遇害。卫皇后、史良娣均葬在长安城南。史皇孙、史皇孙的妃子王夫人和皇孙的女儿葬在广明苑。二个跟随太子的皇孙,与太子一起葬在湖县。

太子有遗孙一人,是史皇孙和王夫人所生的儿子,在年纪十八岁时继承皇位,这是孝宣皇帝。宣帝刚继位,下诏说:“原皇太子死在湖县,没有谥号,每年还要进行祭祀,现在诏命朝臣议定谥号,设置陵园,以及守护陵寝的户邑。”有关官员奏请:“《礼记》中说‘过继为他人的后代,就要做他人的孝顺儿子。’因此,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,也不能祭祀,为的是尊敬祖宗。陛下作为孝昭皇帝的后代,继承帝位,应该按照大宗的排序,来祭祀祖宗,从礼制上讲,不应该越界。而应该谨慎地巡视孝昭皇帝为原皇太子在湖县修筑的坟墓,史良娣的坟墓在博望苑北边,陛下的父亲史皇孙的坟墓在广明城郭北边。谥法上说‘谥号,是用来表明一个人生前的行为’,臣愚以为陛下父亲的谥号应该定为悼,母亲则定为悼后,与诸侯王的墓园相同,设置守护墓冢的户邑为三百家。原皇太子的谥号为戾,设置守护墓冢的户邑为二百家。史良娣为戾夫人,设置守护墓冢的户邑为三十家。墓园设置长丞各一人,周边安排卫士,按照制度护卫。”在湖县阌(wén)乡邪里聚设置戾园,长安白亭东边设置戾后园,广明成乡设置悼园。全部重新安葬。

又过了八年,有关官员再次上奏:“《礼记》中说‘父为士人,儿子做了天子,祭祀的礼仪应该按照天子的规格。’悼园应该改尊号为皇考,设置陵寝庙园,在原来陵园的基础上,修建陵寝,每年按照时间祭祀。增加守护墓冢的民户为一千六百家,将奉明改设为县。尊戾夫人为戾后,设置守护陵园的户邑,增加守护戾园的户邑为三百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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