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十四上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上
严助,会稽郡吴县(今属江苏省苏州吴县)人,严助是严忌夫子的儿子,也有人说是严忌家族中某人的儿子。武帝继位初,诏令郡、诸侯国举荐贤良,回答皇帝的策问,各郡、诸侯国有一百余人参加对策,武帝对严助的对策最为欣赏,于是单独提拔严助为中大夫。后来武帝又有了朱买臣、吾丘寿王、司马相如、主父偃、徐乐、严安、东方朔、枚皋、胶仓、终军、严葱奇等人,武帝将他们安排在身边。当时汉朝正在征伐四夷,开拓边疆,汉军多次出征,朝中也在不断地修订制度,因此朝廷是多事之年,武帝多次诏令郡、诸侯国举荐贤良文学士人。公孙弘出身于一介平民,数年后被提拔为丞相。公孙弘在丞相府开辟东阁,招揽贤士,与贤士们共商国是,在朝中上书言事,向皇帝建言对国家有利的政策、措施。武帝诏令严助等人与朝中大臣们一起讨论、议事,内朝、外朝大臣们常常以义理为依据,相互间进行辩论,参加辩论的朝中大臣多次受到诘难。得到武帝信任的士人,有东方朔、枚皋、严助、吾丘寿王、司马相如。相如因为患有疾病常常回避廷辩。东方朔、枚皋则是随风应和,不能坚持立场,武帝只是将他们当作嬖臣来看待,类似俳优。只有严助和吾丘寿王受到武帝重用,严助又特别受到信任。
武帝建元三年(公元前138年),闽越国发兵围困东瓯国,东瓯国向朝廷告急。当时武帝年龄还未满二十岁,向太尉田蚡询问应对的策略。田蚡认为这是越人间在相互攻击,他们间经常会有此类事情发生,而且越人性情反覆无常,不值得烦扰中国前去干涉,从秦朝以来,越人即不属于中央政府管辖。严助当场驳斥田蚡,说:“只有担心力量不够,不能救援,仁德还不能覆盖他们,有这样的能力,为什么不施以援手,为什么还要抛弃他们?秦朝连国都咸阳都保不住,更何况越国这样的小国!现在越国有难,前来告急,天子如果不施救,他们又能向谁去诉说,采取这样的态度,还怎么让万国臣服?”武帝说:“太尉不足以共谋大计。不过我刚继位,还不能使用虎符,只有用虎符才能调动郡、诸侯国的军队。”于是派严助持符节,到会稽郡发兵救援。会稽郡太守没有看到虎符,拒绝执行命令,不同意发兵。严助当场斩杀一名司马,再次强调这是皇帝的旨意,会稽郡这才发兵渡海,救援东瓯国。汉军还未抵达,闽越国已经撤军返回。
又过去三年,闽越国再次发兵进攻南粤国。南粤国遵守与汉朝天子的约定,不敢擅自应战,只是上书向朝廷报告。武帝感念南粤国谨守礼仪,于是调动汉军讨伐闽越国,派遣两位将军,率领汉军一举灭掉闽越国。淮南王刘安在此间上书,劝谏武帝:
陛下君临天下,布施恩德,简缓刑罚,减少赋税,照顾鳏寡,抚恤孤独,赡养耆老,赈济贫困,施恩惠于诸侯,促百姓于和谐,近者亲附,远者怀德,天下祥和,百姓安宁,不会再担心遭遇兵革之祸。现在听说有关部门又要举兵攻打越国,臣刘安窃以为陛下要慎重考虑。越国,只是一片化外荒莽之地,百姓文身断发,不能以冠带文明国家来看待他们。从三代以来,胡越之地即不接受中原正朔,非用强力不能迫使他们屈服,将蛮夷之地看作是不宜居住的荒蛮原野,民众难以驯化,朝廷因此也不轻易启动干戈。上古时的分封,将千里之内称为甸服,千里之外称为侯服,再远的地方则称为宾服,对待蛮夷之族,则称为要服,戎狄之地更加遥远,仅为荒服,这是由距离远近来确定的朝贡制度,形式不同。自从汉朝建国以来,已经过去七十二年,吴越人相互间攻打的次数,难以计数,天子从未举兵进行过干预。
臣听说越国没有城郭邑里的设置,越人居住在山谷、溪水之间,竹林、荒野之中,其习性是善于水战,长于使用舟楫,越人居住的地域幽深,而且多有激流险滩,中原之人不了解那里的地形险要,假若冒险深入,有成百的战士,也难以对付一位越民;即使得到他们的土地,也不能设立郡县;因此对越人只宜智取,不宜强攻。从地图上看其山川险要,距离不过分寸,而实际要抵达目的地,却要走上数百千里,路途艰险,丛林叠嶂,难以描述。看起来很容易抵达的地方,真正走起来,则非常艰难。现在天下托庇祖宗神灵护佑,国内祥和安宁,百姓已经有几十年未见兵革,人民希望夫妇相守,父子相安,这也是陛下的圣德。虽然越人自称为汉的藩臣,他们贡献的东西,却并不送往朝廷,中原也不曾征用过他们一名士卒。现在他们之间相互攻击,陛下要发兵救援,这是为了蛮夷的事情,而使得中国疲惫。而且越人愚蠢轻薄,反覆无常,他们蔑视天子法度,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现在仅因为不奉天子诏命,天子即举兵征伐,臣担心此后兵革之事将会连绵不绝。
这期间,已经有数年时间粮食歉收,民众不得不卖爵,为他人做奴婢以接济衣食,多亏陛下圣德,加以赈济,百姓才没有死于沟壑。建元四年粮食歉收,建元五年又发生蝗灾,民众生活艰难。现在又要出兵数千里,准备军粮被服,深入越地,翻山越岭,还要制造舟船,以适应水网地带,在其间行进数百里,穿过丛林茂竹,水道险阻,激流险滩,危岩高耸,林中多蝮蛇猛兽,夏季酷热,腹泻霍乱等热带疾疫肆虐,还没有开战接敌,汉军将士即会死伤无数。前些年南海王造反,臣的父亲派出淮南国将军间忌率领汉军征讨,叛军投降,将投降的南海国吏民安置在上淦县。后来这些吏民又再次反叛,遇上天热多雨,淮南国前往镇压的水军多住在楼船上,还没有接战,因为疾疫而死的战士,就已经过半。战士们的父老哀泣,幼子哭嚎,家破人亡,还要到千里之外去迎接亲人的尸体,裹起亲人的骸骨,返回来安葬。其情其景,哀怨的气氛,数年不息,年纪大的人至今还记得。这是大军还没有深入越境,其祸败已经是如此。
臣听说军旅之后,必有凶年,意思是民众因为愁怨之气,使得阴阳不能协调,天地为之震动,灾气因此而产生。陛下德配天地,像日月一样光辉,恩德施于禽兽,仁爱惠及草木,看到百姓因为饥寒,而不能终其天年,内心凄怆难过。现在国内没有战争的烦扰,陛下却要让战士们出征殒命,令中原之民暴露在野外,翻山越岭,因为有战争警讯,边境百姓还要早晚间,缩短开闭城门的时间,朝不虑夕,臣刘安奏请陛下慎重对待此事。
不熟悉南方的人,常以为越国人数众多,兵多地广,会对汉边界造成威胁。淮南国分为三个诸侯国前,有许多在边境做过官吏的人,臣从他们那里听说,越人的习俗迥异于中国,由于高山阻隔,人迹罕至,不通车道,与中原内外隔绝。要进入中国,越人须翻山越岭,还要经过水路,山陵陡峭,水流湍急,难以用大船装载粮食,顺水而上。越人需要远行,必须在余干县地界垦田,首先种植稻米,积蓄粮食,然后再入山伐木造船。边城的守卫,一直在严密地监视着越人,如果看到有越人进山伐木,即行收捕,将其积聚的粮食木材烧毁,即使有百越之多,又怎能奈何中国的边城!而且越人力弱,才能低下,不能陆战,又没有车骑弓弩。中国人不能进入越地,是因为地形险阻,中国人不服水土。臣听说越国军队不下数十万,汉军如果要深入越地,必须有五倍的兵力才行,提供后勤保障的人,还没有计算在内。南方酷暑、潮湿,夏天则更是暑热难耐,水网密布,蝮蛇虫咬,疾病蔓延,不等用兵,汉军病死者或者已经有十分之二三,即使将越国人全部抓获,也难以抵偿汉军的损失。
臣听人讲,闽越王的一位弟弟将其杀害,弟弟又因此被杀,现在老百姓没有归属,陛下如果要将闽越国纳入版图,成为中国一部分,只需要派一名重臣前去安抚,向他们施以恩德,再用财物笼络他们,他们就一定会扶老携幼,前来归附,如果陛下不想让他们归附,那么就继其绝世,存其亡国,再为他们立一位国王,管理他们的国家,让他们作为汉的藩臣,向朝廷世代进贡。陛下只须使用一枚方寸之印,一条绶带,即可以镇抚他们,不需要派出一兵一卒,动刀动枪,即可以显示出朝廷的威德。现在朝廷要征调大军,深入越地,令越人恐惧,按照有关官员的意图,将越人剿灭,那么他们一定会逃入深山野岭。虽然暂时逃走,转瞬间又会啸聚山林;如果留下军队驻守,经历数年,士卒们又会疲惫不堪,粮食逐渐耗尽,后勤补给再出现匮乏,到那时,男子不能稼穑,妇人不能纺绩,还要派出丁壮相继从军,老弱还要为他们转输军饷,居住在那里的士卒缺少衣食,转输军饷又使得百姓疲惫不堪。百姓苦于干戈,一定会有很多人逃亡,政府还要惩治他们,这样循环往复,盗贼势必会蜂然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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