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十四 魏相丙吉传第四十四
魏相,字弱翁,济阴郡定陶县人,后来迁至平陵(昭帝的陵寝)县居住。从少年起,魏相即开始学习《易经》,此前担任过郡中卒史,朝廷举荐贤良,魏相以对策优秀,担任茂陵(武帝的陵寝)县令。不久,御史大夫桑弘羊的门客诈称侍御史来到县里传舍,县丞没有前去拜谒,这位门客竟然大发脾气,捆绑县丞。魏相怀疑这位门客有诈,将这位门客拘捕,案件审查清楚后,将这位门客判处有罪,而后斩首示众,此后,茂陵县治理得很好。
魏相后来升任为河南郡太守,制止奸邪,压制豪强。恰逢丞相车千秋病死,车千秋的儿子原来担任洛阳武库令,自从父亲去世后,看到魏相在任上治理得很严,担心时间久了会因为工作失误而获罪,于是自动离职。魏相派郡府掾史追赶武库令,希望他能够返回去工作,武库令最终还是走了。魏相非常沮丧,说:“大将军(霍光)知道武库令辞官而去,一定会认为丞相刚去世,我就不能善待他的儿子。当朝权贵也会责备我,麻烦来了!”武库令回到长安,大将军霍光果然责备魏相,说:“幼主(昭帝)刚即位,函谷关是拱卫京师的险关,武库是储存兵器的重地,因此让丞相的弟弟担任函谷关都尉,丞相的儿子担任武库令。现在河南郡太守(魏相)不为国家考虑,看到丞相去世,即赶走他的儿子,做人太浅薄!”后来又有人诬告魏相滥杀无辜,朝廷随即将魏相交予有关部门审理。河南郡来的戍卒驻守在京师,有二三千人,拦住大将军霍光,为魏相鸣冤,说他们愿意再多服役一年,来赎免郡太守的罪。河南郡的老弱百姓一万余人聚集在函谷关前,声称要进京为魏相申冤,守关的官吏将情况奏报朝廷。大将军霍光还是因为武库令的事情,将魏相投入廷尉署监狱。关押一个冬天,遇上大赦天下,魏相才走出监狱。朝廷颁发诏书,任命魏相暂时代理茂陵县令,接着转任为扬州刺史。在扬州刺史任上,魏相考查郡太守、诸侯国相,郡、国中有很多人受到惩治。魏相与丙吉的关系很好,当时丙吉在朝中担任光禄大夫,写信给魏相,说:“朝廷已经知道弱翁(魏相的字)的政绩与品行,很快就会重用你。请你处事要谨慎持重,才器不可过于外露。”魏相心领神会,暂时收敛锋芒,待人温和。担任刺史两年后,朝廷征魏相担任谏议大夫,接下来重新担任河南郡太守。
几年之后,宣帝即位,征魏相在朝中担任大司农,接下来担任御史大夫。四年后,大将军霍光去世,宣帝感念大将军的功绩,任命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右将军,由霍光哥哥的儿子乐平侯霍山负责尚书事务。魏相通过平恩侯许伯密封上书,说:“《春秋》中的记载,有很多是讥讽世代为卿相的大夫,尤其憎恶宋国三代担任卿相的大夫,以及鲁国季孙氏的专权,他们均为祸乱国家的元凶。从武帝朝后元(公元前88-前87年)以来,诸侯王享受着国家给予的优厚待遇,诸侯国内的政务已经交予国家任命的大臣来掌握。霍光去世之后,他的儿子继任为大将军,霍光哥哥的儿子在朝中掌握着中枢,家族子弟、女婿占据着国家的重要部门,手中掌握着兵权。霍光夫人显与家属女眷可以自由地出入长信宫,入夜后还可以从诏门出入,这些人骄横恣肆,长此以往,恐怕会难以驾驭。应该削去他们的权利,以防止难以预测的事情发生,这样才能够巩固万世的基业,同时也避免了功臣后代犯下不测之罪。”按照汉朝制度,上书者要准备两份同样的上书,准备一个副本,尚书省的官员先开启副本,如果认为内容不妥,即留置下来,不再送予皇帝看。魏相通过许伯陈述理由,抽去副本以防止蒙蔽,宣帝看了奏书,认为很好。下诏任命魏相为宫中给事,采纳了魏相提出的谏言。接下来,霍氏谋害许皇后的罪行暴露,宣帝知道事情的真相后,随即罢免霍氏家族中三位受封为列侯的官员,诏令他们回家去反省,霍氏其他亲属也被逐出长安,到京师外任职。此时,韦贤因为年老有病而被免官,魏相代替韦贤担任丞相,受封为高平侯,食邑八百户。霍氏家族异常忌恨魏相,但又惧怕他,于是试图假传太后诏命,先杀害丞相魏相,而后废掉天子。事情还没有眉目,阴谋被人揭发,霍氏家族遂遭到灭族。从此后,宣帝开始亲理朝政,励精图治,选择有才能的大臣,考核大臣的政绩,让魏相负责朝中大臣的选拔工作,对魏相的工作,宣帝很满意。
宣帝元康年间(公元前65-前62年),匈奴派兵攻打汉朝驻守在车师的屯田部队,匈奴被击退。宣帝与后将军赵充国等人商议,打算乘着匈奴衰弱,出兵袭击匈奴西部地区,使其不敢再袭扰西域。魏相上书劝谏道:
“臣听说,救乱诛暴,称为义兵,义兵者王;敌加于己,不得已而抗争,成为应兵,应兵者胜;为小事而争斗,不能忍受小忿者,称为忿兵,忿兵者败;贪图他人土地和财宝,称为贪兵,贪兵者破;倚仗国家强大,夸耀人民众多,欲向敌人示威者,称为骄兵,骄兵必败:此五者,不仅是靠人力来掌控,也是天道预设的。这些年来,匈奴对汉朝报有善意,他们捕获的汉民全数送了回来,没有侵犯过汉朝边境,现在他们与屯田车师的汉军有了一些摩擦,这些小事情,没有必要放在心上。听说诸位将军打算兴兵攻入匈奴西部右地,出师无名,臣魏相不知道这样的出兵应该叫做什么。现在边郡乏困,父子同披一张犬、羊裘皮,以草籽作为粮食充饥,常担心生活朝不保夕,在这样的情况下,还要出兵,‘军旅之后,必有凶年。’百姓将会陷入困苦,一定会伤害到阴阳和气。出兵虽胜,也会有后忧,战争之后的灾祸可能会更加严重。现在各郡太守和诸侯国的国相,还有许多人不能胜任职务,风俗还需要整理,水旱灾害频发。从今年报上来的案卷看,子弟杀害父兄、妻子杀害丈夫者,有二百二十二起,这些均不是小事。朝廷上下不是担忧已经发生的事情。却还要发兵去攻打偏远的域外,报纤介之忿,这即是孔子所说的‘吾恐季孙之忧,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’。希望陛下与平昌侯、乐昌侯、平恩侯以及其他有远见的大臣们再仔细讨论一下。”
宣帝肯定了魏相的谏言,没有对匈奴用兵。
魏相通晓《易经》,有着名师传承,善于总结汉朝建国以来发生的事情,从前人的奏章中受到启发,魏相认为,古今异制,现在最重要的,是要继续奉行前朝已经行之有效的政策。魏相举了汉朝建国之后,国家采取的很多有效政策措施,比如贾谊、晁错、董仲舒等贤臣提出的谏言,上奏给宣帝看,魏相说:“臣听说明主在上,贤臣辅佐在下,君安娱而民和谐。现在臣居于丞相尊位,贯彻祖宗留下来的成法还不够,还不能够广施教化,治理四方,宣扬陛下的圣德。有很多百姓已经弃农经商,有些百姓还有饥寒之色,臣魏相不能为陛下分忧,自认为罪该万死。臣的知识浅薄,能力不够,做事情还抓不住要点,有些事情考虑得还不是很周全。因此臣认为,朝廷要汲取先帝治理天下的经验,先帝圣德仁厚,劳苦功高,常留意百姓的疾苦,担心出现水旱灾害,遇到灾荒年,就要向百姓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;还要派出大夫、博士巡行天下,考察民俗,举荐贤良,平反冤狱,办事的大臣,奔波于通衢大道;减少官府中的花费,减少百姓的赋税,开放山林湖沼陂池,禁止以粮食喂马,以粮食酿酒,禁止囤积居奇;扶危济困,周济贫穷,安抚天下,采取了很多惠民政策,难以逐一列举。臣魏相冒死罪列出前朝的诏书,关有二十三件事情。臣仔细阅读了这些诏书、法令,重要的有:首先要重视农业,重视储备,要有足够的粮食储备,以备灾荒年之需,如果储备的粮食不能满足六年的需要,即会有粮荒的危险。武帝元鼎二年(公元前115年),平原郡、勃海郡、泰山郡、东郡均遭受大灾,饥民饿殍,很多人倒毙在流亡的途中。二千石官员对此次灾难,事先没有做足准备,使得灾难规模扩大,幸亏武帝及时地颁发诏令,实施赈济放粮,救护灾民,才渡过荒年。今年粮食歉收,谷价暴涨,在秋收来临之前,还会有很多饥困者,到了明年春荒之时,情况会更加严重,但是现在的粮食储备不足。西羌叛乱,尚未平复,师旅在外,兵革连年,臣常为这些事情担忧,这些事情要及早做出安排。希望陛下能够留心天下事务,像先帝一样圣德仁厚,安抚海内百姓。”宣帝采纳了魏相的谏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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