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十八 萧望之传第四十八
萧望之,字长倩,东海郡兰陵县人,后来迁至杜陵(宣帝的陵寝)县居住。萧望之的家族,世代务农,到了萧望之这一代,萧望之却喜欢读书,攻读《齐诗》,跟随同县人后仓学习十年。再后来奉朝廷诏令,萧望之来到太常寺,跟随原来的同学,此后担任博士的白奇学习经书,还向夏侯胜请教《论语》、《礼服》。京师中的儒生,均称赞萧望之的学问好。
当时大将军霍光在朝中执掌朝政,将军幕府长史丙吉推荐儒生王仲翁和萧望之等人,他们被召入将军幕府,接受霍光召见。在此前,左将军上官桀与盖长公主密谋杀害霍光,霍光将上官桀等人灭族,此后在将军幕府,霍光愈加戒备。有官吏百姓前来将军幕府谒见,要先脱下衣服接受检查,以防止携带凶器,还要有两位官吏在两旁挟持。萧望之不听这一套,从阁门自行退出,说:“不接受接见了。”官吏与萧望之拉扯起来,一时间双方气氛紧张。霍光听到吵闹声,让官吏放开萧望之。萧望之走到霍光面前,对霍光说:“将军以功德辅弼幼主,希望在海内推行教化,让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。因此天下士人,莫不延颈翘望,争先恐后,愿意为朝廷效力,也同时希望展现才华。今天来面见将军,却先要搜身,还要由两位官吏挟持,这恐怕不是古时周公辅弼成王,对士人所表现出的谦恭态度。在当时,周公为了接见士人,一饭三吐哺,一沐三握发,在招徕寒士时,周公极尽诚恳。”听了这样的话,霍光感觉很刺耳,没有任用萧望之,而受到霍光接见的王仲翁等人,此后均补为大将军幕府长史。三年后,王仲翁在朝中官至光禄大夫兼任给事中,萧望之则通过甲科射策考试,担任郎官,代理小苑东门候。王仲翁出入,有仆役跟随,前呼后拥,非常尊贵,他对萧望之说:“你当年不肯屈从,而今只能做一位守门官。”萧望之回答:“人各有志。”
又过了几年,萧望之因为弟弟犯法而受到牵连,萧望之不能再在宫中宿卫,免官回到郡里,担任一般官吏。御史大夫魏相召萧望之为属下,萧望之因为做官清廉,又担任了大行治礼丞。
在当时,大将军霍光已经去世,儿子霍禹再次担任大司马,霍光哥哥霍去病的孙子霍山在宫内负责尚书事务,霍光家族中有许多亲属在宫内宿卫,或者担任宫中侍从。宣帝地节三年(公元前67年)夏天,京师落下冰雹,萧望之为此上书,希望宣帝能够抽出时间,愿意向皇帝陈述有关灾异的想法。宣帝在民间时,即听说过萧望之的名字,于是说:“这是东海郡的萧先生吗?把他先带到少府宋畸那里,问一下情况,答问不要有所顾忌。”萧望之回答了询问,萧望之认为:“《春秋》中记载,鲁昭公三年(公元前539年),天上下了大冰雹,在当时,季氏在朝中专权,最后赶走鲁昭公。假若鲁国国君能够意识到上天发出的警示,就不会遭受这次迫害。而今陛下以圣德继承皇位,求贤若渴,有尧、舜治理国家的雄心。可是祥瑞还没有显现,阴阳也没有协调,这是因为朝中还有大臣在掌控朝政,霍氏一姓擅权,才会有这样的结果。一棵大树,如果旁枝太大,即会对主干造成危害,一个国家,如果大臣权利太大,即会对国家造成危害。希望明主能够将朝政掌控在自己手中,多选择刘氏同姓辅政,举荐贤材,把他们当作心腹,让他们参与朝政,参谋意见,朝中的公卿大臣在奏事时,要恪尽职守,奉职守责,还要明确责任,朝廷要经常检查他们的政绩。只有这样做,才能将政事完善,在朝中树立公道,堵塞奸邪的道路,遏制权臣的淫威。”宣帝看了萧望之的谏言,任命萧望之为谒者。当时宣帝刚继位,思慕贤良,有很多人上书,提出对朝政的看法,宣帝将这些奏章交予萧望之,让他发表意见,奏章中有好的建议,即任命为丞相府、御史大夫府的属吏,次一等的,交予中二千石官员试用,满一年后,按照他们的能力、成绩汇总后向朝廷报告,能力不够的,辞退回家种田,萧望之提出的谏言,大多数能够得到宣帝认可。后来萧望之逐步升任为谏议大夫,丞相司直,一年中提升三次,官至二千石。再后来,霍氏家族谋反,遭到灭族,萧望之更加受到重用。
在当时,朝廷选择博士、谏议大夫、通晓政事的官员,补任为郡太守或者诸侯国相,萧望之被任命为平原郡太守。萧望之的本意还是想要留在朝中,外放担任郡太守,心中有些不乐意,于是上书宣帝,说:“陛下哀怜百姓,担心不能实施圣德教化,将朝中的谏官派出去,补任为郡太守、诸侯国相,这恐怕是注意了末节,而忘记了根本。朝中如果没有谏诤大臣,则不能判断朝政实施中的正误;国家没有贤达士人,则不能掌握政策实施中的尺度。希望陛下能够选择通晓经术、温故知新、有远见卓识、善于处理问题的士人,作为朝中大臣,让他们参与政事。诸侯与下面的官员知道了这些,知道国家注重采纳谏言,也会认真地处理政事,不敢再钻政策的空子。像这样坚持不懈地做下去,那么古时候成康年间的政治清明,也是能够达到的!下面的郡国治理,应该不是重中之重,何须为这些担忧?”宣帝看了上书,将萧望之调回朝中,担任代理少府。宣帝观察萧望之,认为萧望之通晓经学,为人持重,而且对问题有着独到见解,是一个做宰相的材料,于是就想再试一下萧望之处理政事的能力,将萧望之任命为左冯翊。萧望之从少府职务改任为左冯翊,是降职使用,担心是否在工作中有皇帝不满意的地方,于是称病回家休息。宣帝知道后,派宫中侍从成都侯金安上,直接告诉萧望之皇帝的意图,金安上说:“朝廷交予官员重要职务,须事先经过行政能力的考察,了解官员的能力,才能够量才使用。君此前只做过平原郡太守,但是时间很短,因此才将君调任为三辅官员,再考察一下君的行政能力,并没有其它意思。”萧望之知道了这次调任的目的,随即上任,开始工作。
这一年,西部羌人造反,朝廷派出后将军赵充国率军前往征剿。京兆尹张敞上书,说:“国家的大军在外,军队在夏天出发,陇西郡以北,安定郡以西,官员百姓均要为军队转输军粮,农田将会荒芜,此前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,虽然造反的羌虏得以平定,明年春天恐怕会出现粮荒。在穷乡僻壤,想买到粮食,有钱也难以解决问题,国家的粮食储备,不足以满足赈济灾民的需要。可以让原来犯有罪行的犯人,只要不是强盗或者因为贪财杀人的罪犯,和不能赦免的重罪犯,向国家交纳一定数量的粮食,用以补充这八个郡的粮食储备,以抵消他们原来犯下的罪行。这些事情要及早做出准备,有了足够的粮食储备,才能够解决百姓饥困时的需要。”宣帝将奏章交予有关部门讨论,萧望之与少府李强商议后,认为:“百姓的思想有阴阳两种态度,他们有好义的想法,也会有牟利的欲望,全在于教化。在尧的时代,不能让百姓消除牟利的欲望,但可以让牟利的欲望不超过好义的想法;而在夏桀时代,不能制止百姓好义的想法,却会让牟利的欲望超过好义的想法。尧、桀时代的差别,就在于强调义还是强调利,那一方面会更加受到国家重视,引导百姓一定要慎重。而今朝廷如果让百姓通过交纳粮食来减免罪行,那么富人有此条件,即可免罪求生,穷人无力交纳粮食,则只好负罪等死,贫富有了不同的惩罚标准,法律将难以保证统一。再者,人们从感情出发,即使贫穷,父兄被羁押在监狱,听说可以向国家交钱求生,为了子弟,也会不避凶险,不择手段,为取得钱财,甚至铤而走险,以求能够解救出犯罪的亲属。一人得以生还,十人可能会为此丧命,这样一来,伯夷的品行将不复存在,公绰的美名也将会被湮没。教化一旦失去作用,即使有周公、召公那样的辅佐,也将难以治理好百姓。在古时,国家藏粮于百姓,国库不足,可以由民间来补充,国家有余,则由民间来储备。《诗经》中说:‘君王的恩泽惠及穷人,抚恤鳏寡孤独。’这是国家施政的要务,要惠及到每一个百姓。又说:‘天上的雨落在公田,再落在我的私田。’这是百姓以国家的利益为先。现在西部有战事,西部边郡的百姓不能从事生产,可以按照内地百姓的人数,每户多缴纳一些赋税,来解决当前困难,这是自古以来通行的政策,百姓也能够理解,不认为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妥。以冒死去救赎亲人出狱,这种政策恐怕不行。陛下正在实施教化,教化一旦获得成功,即使尧、舜的盛世,也不是不能实现。现在假若为了开辟财路,将教化弃之一旁,臣认为这种建议不可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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