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上 叙传第七十上 第3节
高祖的成功兴起,至少还有五方面的原因:一是尧帝的苗裔,二是体貌有许多奇异,三是起兵时,即有神灵在暗示瑞兆,四是宽厚明查而且仁恕,五是知人且能善任。加上高祖诚信好谋,善于听取不同意见,看到可用的人才,唯恐使用慢了;使用人才,如同使用大脑;接受谏言,如同顺水行舟;抓住机会,如同山谷回音;即使在吃饭时,也会吐出食物,采纳谏言,只有这样,张子房的谋略,才能得到很好地施展;为款待谋士,沛公擦干正在洗脚的脏水,恭敬地向郦生请教建议;对待戍卒的谏言,高祖也能够虚心采纳,下决心割断对故土的留恋,最终在长安定都;高祖欣赏商山四皓的傲骨,斩断对赵王的偏爱,重用韩信于行伍,接纳陈平于亡命,这样英雄们才会愿意尽心竭力,正是大家的群策群力,高祖才最终赢得天下,成就了帝王事业。至于那些符瑞灵验,只能是当作传说看待而已。当初刘媪妊娠怀上高祖,梦到与神龙交媾,雷电轰鸣,天色昏暗,有龙蛇附身的传说。等到高祖长大成人,更有着许多灵异,与众不同,才有后来王媪、武妇感到奇怪,免除了高祖的酒债,吕公一眼即能看出异象,愿意将女儿嫁予高祖;秦始皇为此,向东巡游镇压王气,吕后观察云形,即能辨别出高祖的藏身之地;此后又有了接受天命,斩杀白蛇,西入武关,五星汇聚的传说。淮阴侯、留侯都曾经讲过,高祖得天下,是上天授予的,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。
从古今的得失,看行事的成败,推算帝王的时运,检验五者之间的关系,取舍如果不合其位,符瑞如果不合实际,只是一味地追求权力,僭越尊位,这只能看作:对外不自量力,对内不顾天命,结果只能是身败名裂,中途夭亡,遭遇折鼎足之凶,蒙受斧钺之祸。英雄早悟,畏其祸患,超然物外,洞察未然,视王陵、陈婴之明智,绝韩信、黥布之觊觎,笑逐鹿中原之荒谬,叹神器原来有天授,从不可得梦幻之中觉醒,不要等到二母媪耻笑罔顾天命,只有这样,才会福祚延及子孙,福禄保其终年。
班彪知道隗嚣终究还是会执迷不悟,为了避祸,班彪来到河西郡。河西郡大将军窦融欣赏班彪的人品、学问,前来拜访班彪。通过举荐茂材,班彪担任了徐县令,后来又因为有病而辞去官职。再后来受到朝中三公的征召。但是班彪坚持做官不为俸禄,在官场上落落寡合;学问不为哗众取宠,虽然博学,却不为当时人所赏识;班彪言谈质朴,述而不作。
班彪有一位儿子名字叫做班固,在班固刚举行完加冠礼后第三年,班彪去世,班固曾经写下过一篇《幽通赋》,以表明自己的志向。其辞赋如下:
本高阳、颛顼之帝胄兮,楚国令尹子文之后裔,飖南风而蝉蜕兮,雄居朔方以扬声。汉历十世而衰微兮,家族有昭仪居于后宫。王莽犯下滔天罪行兮,父考避祸于凉州,独善其身为家训兮,固守穷庐仍显其忠诚。赞颂前人之纯美兮,穷、达皆能够达观知命,叹孤独微眇于末世兮,宗庙颓废而壮志难酬,愿以身相许于志向兮,倏忽间逝水已长流。
潜归隠处以深思兮,历经日月之遥远,为乡党所不屑兮,敢夸口文章之灿烂。魂魄孤独与神灵交兮,真诚交感于肺腑,梦登山巅而眺望兮,仿佛幽人之漫步,手揽葛藤而攀援兮,临深渊须倍加小心。闻晨鸡啼鸣报晓兮,心绪朦胧而陷入沉思,神色苍茫于难定兮,遗谶书而无限遐想。愿飞升而遇仙人兮,曲径通幽处摸索前行,将葛藤系于樛木兮,詠《南风》以安心境,临深渊而内心悚惧兮,闻《雅诗》而猛然觉醒。又告知尚有吉象兮,昭示险境乎难测吉凶,随波逐流于官场兮?哀岁月倏忽已飘零。
蒙神灵之教诲兮,盘桓仍不知其所踪,惟天地之无穷尽兮,哀生民之寿夭命蹇。叹时运艰难之不易兮,惜困窘而智慧尚浅!上圣觉悟而知退兮,群氓迷蒙难以召唤!昔卫叔之善待兄长兮,兄翻脸而射伤胞弟。管仲箭伤齐桓公兮,桓公将仇人视为知己。变幻无穷真伪难辨兮,岂能预知吉凶祸福!封赏雍齿抚平怨言兮,诛杀丁公以惩治不忠;栗姬不能珍惜爱宠兮,邛成太后享年七十有寿。回复往返难以明查兮,塞翁失马安知命运转圜。单豹修行于内而肉身饲虎兮,张毅修行于外而患病暴毙,中和达观为知命兮,颜回、冉耕惜命丧黄泉。桀溺招子路归隐兮,谓孔氏大道之难行,叹子路执迷不悟兮,遂殒命于乱世灾祸之中。游历圣门而难以自救兮,夫子拒肉酱何以补偿。子路刚强难逃祸殃兮,入圣门仍难逃颠仆殒命;智慧源于根柢兮,枝叶繁华而茂盛。形影相随而不能分离兮,凡俗终究难以通晓道行。
楚人始祖乃帝喾兮,芈(mǐ)氏逞强于江汉;秦室称霸源乎伯益兮,齐室兴盛得益于姜氏三礼:求仁方能得仁兮,天理昭昭殊途而同归。纣王虐杀三贤人兮,武王夺取天下享有三五天命;骊姬妒而孝子丧命兮,文公亡于外而终于返晋;武王伐纣功成还师兮,重耳淹留醉遭爱妻遣送。《震》卦龙涎流于王庭兮,经历三代而西周遽亡;《巽》卦中雌鸡转雄在宣帝朝兮,经历五世而王莽篡汉。
王道绵长而世短兮,穷思默想而难知周详,占卜问卦于鬼神兮,欲向深奥处探幽问计。陈完卜筮定居于齐国兮,周公占卦居于洛阳。宣王、曹公托梦于下人兮,鲁公、卫公谥号来自于民谣。叔向呱呱声中知其亡晋兮,许负相面知亚夫终将饿毙。道混成而自然归一兮,术同源而终将分离。神灵预知命已注定兮,命运随时事而沉浮。斡流旋转而难以止息兮,遭遇坎坷而盈缩有期。三栾本为父子兮,其报应在生前善恶有命。洞察世事其纷扰兮,民众常为其困顿迷惑。庄周、贾谊为之叹息兮,生死祸福岂能预测,言辞洒脱而矫情兮,遇危难仍然蹉跎。
圣人有至理名言兮,顺天理而情义难却。物有天理而不悖逆兮,遇危难而道义现形,守义而不首鼠两端兮,守德而不为物欲所累。三贤不同而目标归一兮,伯夷、柳下惠共享美名。段干木居魏而拒秦兮,申包胥历危难以存亡楚。纪信代高祖而焚于烈火兮,四皓守节操而隐居南山。君子小人有区别兮,贵在实践延续至后世显荣。身亡而英名长存兮,乃先贤遵循之道统。
观天网之恢弘覆盖兮,惟至诚方能相助,谋先圣之大道难行兮,须仁德实践与信义同行。赞颂虞舜《韶》乐之嘉美兮,孔子倾听而忘却肉味。《素王》之文延至招麟兮,汉封孔子后裔为汉室嘉宾。仙人通达而感物兮,神灵洞察而气息入微。养游基飞箭射猨兮,李广射猛虎箭入巨石。非精诚难以感物兮,无实信岂能通神!操末技犹然自夸兮,悟大道率性求真!
观览孔子、伏羲于上下兮,经纬天道者皆为贤圣,朝悟大道夕死不悔兮,顿忘怀遗骸于无形,若与彭祖共同偕老兮,愿与后来者论道抒情。
概括曰:天造草木,立性命兮,循环大道,惟圣贤兮。浑元运物,不停顿兮,愿留姓名,为表率兮。舍生取义,符合道兮,忧伤万物,添哀痛兮!固守道义,岂摇动兮?悟道通达,入神域兮!
东汉明帝永平年间(公元58-75年),班固在宫中担任郎官,主要负责校勘宫中收藏的文献典籍,诸子百家,遂立下志向,专心于著作学问,以著述作为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。即使所著书籍不为当时人所赏识,受到讥讽被认为是无用之功,也矢志不移。同时班固感怀东方朔、扬雄的自谕,感叹贤士难以像古时候的圣贤苏秦、张仪、范雎、蔡泽那样,封侯拜相。也因为此而常常自勉,绝不折道回返,以坚持道义为准则,明示君子所应该坚守的志向,班固写下一篇辞赋,以回答外界的疑问。其辞如下:
宾客与主人开玩笑,客人说:“人们常说,圣人有壹定之论,烈士有不易之分,但也同样是崇尚名声。因此才会有上贤立德,其次立功的说法。立德不在其身后显露名声,立功不合乎时宜,也难以彰显功名,因此圣贤行事做人,往来奔波,席不暇暖,蓬头垢面,均在为此而做出努力。由此看来,行事前,人要首先决定取舍,这是古人在做事情前,须首先考虑的,著述写作,在古人看来,只是闲暇时的事务。而今我等生活在帝王盛世,宽衣博带,冠冕堂皇,崇尚功名,谈论道德。子却枉费心机,著述那些不着边际的龙虎文章,岂不是不合时宜。这样做,既不能昂首挺胸,奋翼展鳞,弃泥沼于身后,驾云雾于长空,令世人瞩目,使闻者向往。窃担心,子这样做,只会是徒耗精力。子自以为是,奔波于蓬门陋户之间,游乐于经书典籍之中,却不知,上无冠带欣赏,下无世人仰慕。即使子甘心于超然物外,竭尽思虑于宇宙,苦心焦虑于毫芒,潜神默记,迁延岁月。然而子著述之后,器不能售于当今,效不能显于当世,虽宏议博论,犹如涛波汹涌,文辞华美,恰似春华秋荣。子却既不能立德,亦难以立功。在我看来,以子的才能,应该将朝夕劳累,附会于当务之急,使尔生有显名,死有美谥,这样做,结果不是会更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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