淳于俊回答说：“郑玄这样做，是想让学习的人在查阅时简单方便一目了然。”

皇帝接着问：“郑玄这样做，确实给学习的人带来方便；那么孔子为什么又不这样做，以便利人们学习呢？”

淳于俊回答说：“孔子是怕自己的注释与周文王写的正文相混淆，所以没有这样做；这是圣人孔子谦虚的表示。”

皇帝马上又问：“如果圣人孔子认为不这样做是谦虚，那么郑玄怎么独独不谦虚呢？”

淳于俊只好回答说：“古书的知识广博，陛下的问题深奥，不是为臣所能完全回答得了的。”

皇帝又问道：“《周易·系辞》中说‘黄帝、唐尧、虞舜穿上衣裳而天下得到治理’，这说明在黄帝之前的伏羲氏、神农氏时代人们还没有穿衣裳。圣人领导社会移风易俗，怎么有的要人们穿衣裳有的又没有这样做，相差这样大呢？”

淳于俊回答说：“燧人氏、伏羲氏、神农氏这三皇所在的时代，人少而禽兽多，所以用禽兽的羽毛皮革披在身上也足以满足人们的御寒需要了。到了轩辕黄帝的时候，人多而禽兽少了，所以才开始织布做衣裳以适应时代的变化啊。”

皇帝又问：“《周易》中的《说卦》是孔子所作，其中说乾卦是天的象征，又说乾卦象征金属、象征玉石、象征老马，怎么会把天和细小的东西相提并论呢？”

淳于俊回答说：“圣人选取作比喻的事物形象时，有时选取远的，有时选取近的；近的就是细小的东西如像金属、玉石、老马之类，远的就是天了。”

讲完《周易》，又开始讲《尚书》。皇帝问：“郑玄说‘稽古一词的含义就是等同于上天’，按照他的解释，《尚书》第一句‘曰若稽古帝尧’的意思，是唐尧的功业能够与上天相媲美。但是王肃在解释这一句时，却说是指‘唐尧能够考察古代的正道’：这二者说法不同，哪一种正确？”

讲授《尚书》的博士庾峻回答说：“前辈儒家学者所持的看法，各有分歧和不同，为臣才疏学浅不足以评定其是非。但是《尚书·洪范》说是‘三个人占卜，应当相信其中两个人作出的相同判断’。贾逵、马融和王肃都认为‘稽古’一词是指考察顺从古代的正道，按《洪范》所说的原则而论，应该是王肃的解释更为准确。”

皇帝又问：“《论语·泰伯》记载孔子的话，说是‘唯有上天最伟大，而能够效法上天行事的只有唐尧’。可见唐尧的伟大美好，在于能够效法上天；至于考察顺从古代的正道，并不是他最伟大的地方。而《尚书》全书开宗明义第一句记述唐尧圣明的品德；不说他最伟大的地方，而说他次要的优点，这难道是作者的本意吗？”

庾峻只好回答说：“为臣遵照老师的说法，未能阐述清楚书中深刻的含义；至于选取正确的解释，请陛下自作裁断。”

其次又讨论《尚书·尧典》中四方部落首领举荐鲧去治水的问题。皇帝又发问说：“像唐尧那样伟大的人物，具有天地一般深广的德泽，日月一般明亮的光辉；思考没有不周密的地方。观察没有看不到的地方，而王肃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却说‘尧的意思是不太了解鲧的能力，所以只同意试用他一下’。像这样说来，圣人唐尧的观察力也还有看不到的地方么？”

庾峻回答说：“即使像圣人那样伟大，也还是有力不能及之处。所以《尚书·皋陶谟》中记载夏禹的话，说是‘知人善任，才算最有智慧的人，而要做到这一点连唐尧也觉得困难’。不过唐尧最终能够传位给虞舜，使各项事业得到振兴，也算得上是圣人了。”

皇帝反驳说：“要有始有终，才算得上是圣人；如果没有好的开始，怎么算是圣人呢？夏禹说‘要做到这一点连唐尧也觉得困难’，但是唐尧最终能够传位给虞舜；可见对于知人善任这一点，圣人只是感到做起来有些困难而已，并不像你所说他们是力不能及啊。《尚书·皋陶谟》中说：‘知人善任，才算最有智慧的人，他们能够选出合格的人才授给官职。’如果唐尧怀疑鲧的能力，试用他长达九年之久；这完全是在选任人才上出现失误了，还怎么能算是圣人和最有智慧的人呢？”

庾峻回答说：“为臣私下阅读儒家经典，发现圣人做事也不是毫无失误；所以唐尧在位时未能清除四个凶恶的人，周公执政时也没有看清管叔、蔡叔的心思，孔子起先也不知宰予的懒惰和不仁爱。”

皇帝又对他说：“唐尧任用鲧去治水，九年都没有治好，扰乱了上帝创造的五行规律，老百姓被滔滔洪水所吞没；至于孔子批评宰予，只是说他言行不一致：与唐尧误用鲧所造成的后果相比轻重大不相同。至于周公、管叔、蔡叔的事情，《尚书》中也有记载，这些都是博士应当通晓的啊。”

庾峻回答说：“这些都是前贤曾经有疑问的地方，但不是浅陋的为臣所能透彻说明的。”

接下来又对《尚书·尧典》中“民间有个单身男子叫做虞舜”一句进行讨论。皇帝问道：“当唐尧在位时期，洪水为害百姓，朝中又有四个凶恶人，正是应当赶快提拔贤人圣人以拯救百姓的时候。虞舜这时已年满三十岁，圣明的德泽散发着光辉；然而他却很久没有得到任用，这是什么原因？”

庾峻回答说：“唐尧一直感叹着寻求贤才，准备让位；四方部落首领都说‘我们的德行鄙陋，不配继承您的帝位’。尧又让他们选拔举荐埋没在社会下层的人才，这才把虞舜推荐了出来。推荐虞舜的本意，其实出自唐尧；这大概是他要让大家都在这件事上尽心尽力才这样做的。”

皇帝反驳说：“唐尧听说虞舜这个人而不提拔任用，当时的忠臣们也不推举；要让四方部落到民间访求之后才推荐虞舜出来，这不是急于任用圣人和关心百姓的做法啊。”

庾峻只好回答说：“对此愚臣我圆满解释不了。”

接下来又讲《礼记》。皇帝问：“《礼记·曲礼》中说：‘三皇五帝的上古时代，全社会注重道德，乐于奉献而不求报答；此后的夏、商、周朝，人们讲求施与但也注重回报。’实施政治为什么会造成社会的道德风尚不一样？应当采取什么政治措施，才能使全社会注重道德，只讲施与而不求回报呢？”

讲授《礼记》的博士马照回答说：“上古时代全社会注重道德，是因为三皇五帝用道德来教育感化百姓；以后的人们讲求施与也注重回报，是因为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君主用礼仪来治理社会，讲究有往有来。”

皇帝又问：“这两者所形成道德风尚，有淡薄和淳厚的不同，究竟是君主有优劣呢？还是时代发展造成这样呢？”

马照回答说：“确实由于时代发展有朴素和修饰的不同，所以道德风尚就有淡薄和淳厚的差别。”

五月，邺县和上洛县报告有甘露降下。六月初一日丙午，改年号为甘露。这月二十日乙丑，青龙出现在元城县境内的井中。

秋七月初五日己卯，卫将军胡遵去世。

这月初九日癸未，安西将军邓艾在上邽把蜀军大将姜维打得大败。皇帝下诏说：“我军还没有充分发挥威力，敌军就被打得狼狈而逃。杀死和俘虏的敌人，数量动辄以万计算。近来战场上的胜利，还没有哪一次像这般辉煌。现在朕派遣使者前往犒赏参战将士，举行盛大宴会慰劳。大家要开怀畅饮一整天，让朕感到称心如意。”

八月二十六日庚午，给大将军司马昭加上“大都督”的官号，特许他向皇帝上奏公事时不报名字，还授予他黄钺。这月二十九日癸酉，以太尉司马孚为太傅。九月，以司徒高柔为太尉。

冬十月，以司空郑冲为司徒，尚书左仆射卢毓为司空。

甘露二年（公元 257）春二月，青龙出现在温县井中。三月，司空卢毓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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