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麋孙简伊秦传 翻译 第3节
后来王商想为蜀郡的先贤严君平、李弘修建祠堂祭祀。秦宓听说后给他写信说:“我因病住在家中,所以到现在才知道您想为严、李二人建立神祠,这一举动可以说是厚待同乡,为同类的人尽心了。我看严君平的文章,算得上天下第一流;但是他还具有许由、伯夷那样高洁的节操,坚持隐居不仕的志向就像山岳一样确定不移;即使后来的扬雄不在《法言》中赞叹他,他的形象也是光辉突出的。至于李弘,如果不是扬雄在《法言》里表彰他,他的美名必然埋没;因为他本人缺乏像虎豹皮毛花纹一般美丽的文采啊:他可以说是依靠名人的帮助而扬名的了。再回头说蜀郡的另一位先贤扬雄,他潜心从事著述,对社会有所补益;处于秽浊的环境中而不同流合污,行为已可以和圣明的孔子并肩媲美;到现今天下各地,都还在谈论阅读他的文章。家乡有这样的伟人,光辉照耀四方,我很奇怪您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,不给他建立祠堂。另外,蜀郡起初并没有著名的学者,文翁派司马相如到东方去学习儒家的七部经典,回来教官吏百姓,从此蜀学可以与齐、鲁文化之邦相比。因此班固《汉书·地理志》才说:‘文翁在成都倡导教育,由司马相如充当老师。’汉朝人才的涌现,也在那时为最兴盛;当时的名儒董仲舒之流,也搞不清楚封禅大典的礼仪,而司马相如就能制定出这套礼仪来。一个人能够为朝廷制定礼仪创作音乐,从而移风易俗,这难道不是《礼记》中所称赞的那种有益于社会的人吗?虽然司马相如在与卓王孙的女儿私奔一事上做得有欠缺,但是齐桓公好色而孔子依然尊敬他能开创霸业,叔术娶了嫂子为妻而《公羊传》依然赞美他的谦让行为。我很推崇司马相如在文化教育上的作用,认为也应当为这位蜀郡先贤建立祠堂,还要赶快写好刻在石头上的铭文。”
起先,李权曾向秦宓借《战国策》看,秦宓说:“《战国策》是讲合纵连横的书,读它干什么?”李权回答说:“孔子和严君平,会聚各种书中的材料,才分别写成《春秋》、《老子指归》两部书。海洋因为汇合了各条河流才会广大,君子则要博览群书才能增广见识啊。”
秦宓又写信回复他说:“书籍不属于史官记录和周代的图象,孔子就不会采纳;书籍中所讲的道理不属于虚无自然一类,严君平就不会对它推广发挥。海洋因为在接受水流时也带来淤泥,所以每年都要激荡澄清一番;君子虽然追求知识广博,却坚持非礼勿视。而今这《战国策》宣扬的是张仪、苏秦所主张的反复无常手段,杀死别人以求自己活命,灭亡别人以求自己生存,《左传》对此就深恶痛绝。因此,孔子在发愤作《春秋》时,把遵守正道作为最重要的事;又写作《孝经》,广泛叙述德行的重要。防微杜渐,预先有所制止,所以老子主张把祸患消灭在萌芽状态,这难道不令人相信吗?商汤是大圣人,看到田野中的鱼后也会产生想去捕捉的过失;鲁定公是贤者,看到女艺人表演的音乐舞蹈也会不听朝政。像这一类的例子,哪里说得完?《老子》说:‘不去看心中想要的东西,使心不乱。’所以天地是以正道显示天下,日月是以光明普照人间;君子所走的,是像箭一样端直的正道。《尚书》中记载自然灾害的《洪范》,就把说话、表情等作为君主教育人民的重要方面。战国时期的诡诈和权变算什么啊!”
有人对秦宓说:“您把自己比作古代著名的隐士巢父、许由、商山四老,那又为什么要显露自己的文采使得锋芒毕现呢?”
秦宓回答说:“其实我的文章并不能写出我想说的一切话语,说出的话语也不能充分表达我内心的意思,有什么文采可显露的呢?从前孔子去见鲁哀公三次,说的话就写成七卷文字,可见事情有的确实不能让它埋没啊。从前接舆边走边唱歌,《论语》把他的歌词记下来使篇章生辉;渔父歌咏沧浪,屈原的《渔父》把他的歌词记下来使作品增色。接舆和渔父这两位隐士,在当时并没有什么显露自己的欲望呀。老虎生下来时皮毛的花纹就闪耀着光辉,凤凰生下来时羽毛就有五彩颜色,它们难道又想用光辉、五彩来美化自己吗?这是天然生成的啊。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由文采而产生,儒家六经由文采而出现,君子以文德为美,那么具有文采又有什么损害呢?像我这么愚昧,都还为从前革子成曾经说过君子不需要文采的糊涂话而感到羞耻,何况是比我贤能的人啊?”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广汉郡太守夏纂聘请秦宓为师友祭酒,兼任五官掾,尊称他为“仲父”。
一次秦宓说是自己有病,躺在床上。夏纂领着功曹古朴、主簿王普,带着酒菜到秦宓的住所宴饮谈话,秦宓依然躺着。夏纂问古朴说:“你们益州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,其丰富的程度确实超过了其他州。就不知道人物比起其他州怎么样啊?”古朴回答说:“从前汉以来,益州的人物在封爵官位上有时不如其他州的人物显赫,但是在著作被世人学习效法上,就不比别的州差了。严君平看了黄帝、老子的著作而写作《老子指归》;扬雄看了《周易》写作《太玄》,看了《论语》写作《法言》;司马相如为孝武皇帝制定封禅的礼仪:这都是现今天下皆知的事例啊。”
夏纂掉头问秦宓:“仲父以为怎么样?”秦宓用手板轻轻拍击自己的脸颊,说:“希望太守您不要轻视我说出口的意见,贱民我谨为您陈述前后始末。蜀地有汶阜这座高山,长江从高山的腹地流出;天帝用这里来会聚昌盛之气,神灵用这里来积累福分,所以才有沃野千里。天下有长江、黄河、淮水、济水四大河流,号称‘四渎’,而以长江为首。这是其一。夏禹生在石纽,就是今天益州的汶山郡。从前在唐尧时遭遇洪水,鲧去治水没有成功。夏禹疏导长江挖决黄河,让洪水东流到大海,为民除害,自有人类生存以来功劳没有谁比得上他。这是其二。天帝在房、心二星座实施行政,在参、伐二星座决定政策,而参、伐二星座是益州对应的星区;三皇乘专车出谷口,谷口就是现今益州的斜谷。这些就是鄙州情况的大概,太守您以高雅的看法说说,比天下其他州怎么样?”
这时夏纂退缩着无言对答。
兼任益州牧的先主聘任秦宓为从事祭酒。先主称帝之后,准备东下伐吴。秦宓陈述意见,说从天时上看没有胜利的可能,因此而被治罪丢进监狱关押,后来才被宽恕释放。
后主建兴二年(公元 224),丞相诸葛亮兼任益州牧,挑选秦宓并迎接他来担任别驾从事,不久秦宓又任左中郎将、长水校尉。
孙吴派遣使臣张温来访问,临走时蜀国官员都去参加送别宴会。众人到达后唯独秦宓缺席,诸葛亮一再派人去催他;张温不禁问道:“他是什么人啊?”诸葛亮说:“是益州的饱学之士。”
秦宓到后,张温问:“您在学习么?”秦宓答:“我们这里五尺高的儿童都在学习,何况敝人。”张温又问:“天有头吗?”秦宓答:“有头。”张温说:“在哪一方呢?”秦宓说:“在西方。《诗经》有‘上天回头看西面的周王朝’一句,由此推断,头在西方。”张温又问:“天有耳朵吗?”秦宓说:“上天处于高处而能听到低处的声音,《诗经》说‘白鹤在沼泽地里鸣叫,声音上天都能听到’。如果天没有耳朵,怎么能听呢?”张温又问:“天有足吗?”秦宓说:“有足。《诗经》说:‘上天的步伐艰难,那个人又不好。’如果天没有足,怎么迈步呢?”张温又问:“天有姓吗?”秦宓说:“有啊。”张温说:“姓什么?”秦宓说:“姓刘。”张温说:“怎么知道姓刘?”秦宓说:“当今的天子姓刘,而天子就是上天的儿子,由此可知。”张温说:“太阳升于我们吴国所在的东方吧?”秦宓说:“虽然升于你们东方,却落在我们西方。”他的回答就像回音一样,应声而出,至此张温大为敬服。秦宓的文才口辩,就像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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