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马相如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4节
告知巴、蜀两郡的太守:蛮夷擅自掌握兵权而朝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征讨了,他们时常侵犯边境,烦扰将士。皇上即位,抚恤天下之人,稳定中原民心。然后出动军队,向北征讨匈奴,单于感到恐惧,拱手听命臣服,屈膝请求和解。康居等西域国家,来使几经翻译请求朝贺,恭敬行礼并进献贡品。挥师向东方进发,致使闽越王族自相残杀。向西攻入南越国都番禺,南越太子入朝。南夷的君主,西僰的首领,经常敬献贡物和赋税,不敢松懈倦怠,伸长脖子并踮起脚跟,争相向朝廷献殷勤盼望早日归附,想要做汉朝的臣仆,只因为路途遥远,山川阻隔,不能亲自表达心意。不顺从的人已经被诛灭,而做善事的人却没有得到奖赏,所以派中郎将前往使其归服,征发巴、蜀两郡的军民各五百人,来供奉礼品,保护使者唐蒙以防止不测,原本就发动军事行动的意图,也没有爆发战争的隐患。现在听说他颁布紧急军令,使年轻子弟感到恐惧,使父老长者心生忧患,郡里又擅自转运粮食输送物资,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。应征者之中有人自杀,有人逃亡,这也不是臣民应该持有的节操。
边境郡县的将士,听说烽火燃起,都拿着弓箭骑马出击,扛着武器奔赴战场,汗流浃背依然紧紧跟随,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,短兵相接,冒着箭雨,为了道义勇往直前而毫不退缩,执行命令意志坚定而决不退却。每个人都怀着愤怒的心,就像要报私人冤仇一样。他们难道是喜欢送死而厌恶生存,难道他们就不是编入户籍的民众,而与巴、蜀两郡不同属一个君主吗?他们只是计谋精深而思虑长远,他们知道国家的危难是当务之急,并且把履行臣民的义务当作乐事。所以有剖开符节分封功臣的,有分发玉圭赏赐爵位的,有位居列侯,住在上等宅第的,有在逝世而为后代留下显赫封号的,有给子孙传下封地和农田的,他们做事非常忠敬,居所非常安逸,名声延续永久,功业昭著难以磨灭。因此贤人君子,肝脑播撒中原,血肉滋润荒野也在所不辞。现在只是供奉礼品到南夷,就自杀自残,或者逃走来躲避惩罚,就算死了也没有美好的名声,堪称为最愚蠢的人,耻辱殃及父母,被天下人嘲笑。人们气度胸怀的差距,实在是相差太远了!然而这不只是那些应征者的罪过,还在于他们的父亲和兄长教导不严,没有给子弟谨慎地作出表率;百姓不知羞耻,不讲操守,也说明了风俗不淳厚。这种人遭受刑罚的惩处,不也是合适的吗!
皇上既担忧使者和官员中那些寡廉鲜耻的人的行为,同时也心痛不贤的愚民的做法,所以派使者来把征发士兵的事情明确地告知百姓,顺便历数对朝廷不忠而自残或逃亡之人的罪名,谴责地方长老和孝悌之家教诲不力的过错。现在正值耕种时节,对烦扰百姓之事慎之又慎,虽然已经亲自告知临近县城的人,但是还是担心居住在溪谷山泽等偏远地区的百姓不能听到,檄文到达之后,尽快下发到各个县、道,使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意,不要忽视此事。
司马相如返回朝廷汇报情况。唐蒙已经打通了前往夜郎的道路,顺便开通前往西南夷的路线,征发了巴、蜀、广汉三郡的士兵,杂役也有几万人。尽管花费了两年时间,但是路还没有修成,而大部分士兵因此而死,耗费的钱财数以万计。蜀郡的民众和朝廷的当权者之中有很多人都反对这么做。这时邛、筰等国的君主听说南夷与汉朝有来往,并且获得很多赏赐,于是也纷纷表示希望归附成为汉朝的臣民,请求派驻官吏,待遇与南夷等同。天子询问司马相如,司马相如说:“邛、筰、冉、駹等国临近蜀郡,道路也容易开通,秦朝时曾经与之交往并设置郡县,到汉朝创建后才中断往来。要是现在可以再次与其交往,设置郡县,其价值远胜西南夷。”天子认为他说得对,于是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,让他持符节出使巴蜀地区的西夷国家。司马相如与副使王然于、壶充国、吕越人乘坐四辆传车,打算借助巴、蜀两郡的官吏和财物来贿赂西夷。到达蜀郡后,蜀郡太守及其下属来到郊外迎接,县令背着弓弩在前面引路,蜀地的人以此为荣。于是卓王孙和临邛县的名士亲自登门,奉献酒肉来讨取欢心。卓王孙感叹不已,自认为让女儿嫁给司马长卿太晚了,于是分给与儿子分得财物相当的厚礼。司马相如平定了西夷后,邛,筰、冉、駹、斯榆等国的君主都请求归附称臣。撤销旧时的关隘,向西扩展到沫水、若水一带,向南达以牂柯水为边界,开通零关道,在孙水上架桥来连通邛国的都城。消息传回京城,天子十分高兴。
司马相如在外出使的时候,蜀郡的长老大多认为与西南夷联系没有用处,即使是朝廷的大臣也有人这样想。司马相如想劝谏皇上,但是原本就是自己建议此事的,也就不敢再次进言了,于是写文章,借与蜀郡父老谈话的形式,自己质问对方,用来讽谏天子,还可以靠这篇文章宣扬自己出使的意图,让百姓了解到天子的意思。他的文章写道:
汉朝创建已经七十八年,仁德隆盛已经六代,威武雄壮肃穆,恩惠源远流长,泽被世间万物,充满中外各方。于是派使者向西征讨,各国顺流退让,教化所到之处,无不随风拜倒。因此使得冉国朝见,駹国顺服,筰国平定,邛国保存,略取斯榆国,占领苞满国,车马络绎返回原处,向东报知朝廷,抵达蜀郡的成都。
当地的耆老、士大夫、乡绅、先生等共二十七人,庄严地去拜见使者。寒暄的言辞过后,顺势进言说:“听说天子对待夷狄,只是想笼络怀柔并不希望他们被灭。现在派出三郡的士兵,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,三年以来,功业未成,士兵却已劳苦疲倦,民众难以自足,现在又紧接着联系西夷,百姓筋疲力尽,恐怕不能完成这项事业,这件事也会拖累使者,我们私下里为你担忧。况且邛、筰、西僰等国与中原的朝廷并存,由来已久,难以记得经历几代了。仁爱之人不借助恩德招揽民众,强悍之人不借助力量并吞别国,想来恐怕是因为做不到吧!现在削减编户之民的财物来收买夷狄的人心,劳累帝王所依靠的民众来交好无用的夷狄,我们见识浅陋,不知道说的对不对。”
使者问:“为什么这样说呢?如果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,那么蜀郡的民众就不必去改变原来的服装,而巴郡的百姓也无需改变原来的习俗了。我尚且不喜欢听这样的话。然而这件事关系重大,自然不是旁观者所能看清的。我的行程紧迫,没有时间跟你们详细解释了,请让我给各位粗略地陈述一下大致情形。
“世间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人物,然后有不同寻常的事情;有不同寻常的事情,然后有不同寻常的功业。不同寻常的人,当然是与普通人有所不同了。所以说不同寻常的东西刚开始萌发时,民众就感到恐惧;等到它获得成功,天下就安定和乐了。
“从前洪水翻涌,泛滥漫延,民众登上高处躲避低处而四处迁徙,地势崎岖不得安居。夏后氏为此而担忧,于是阻塞洪水,疏通江河,分流深水,赈济灾民,使洪水流向东方,归入大海,从而天下得到了永久的安宁。正值辛劳艰苦的关头,难道只有民众受苦吗?大禹的心中忧虑烦恼,并且亲自参与劳作,手足磨出厚厚的茧子,身上没有一丝嫩肉,皮肤上的汗毛也都磨光了。因此伟大的功业得以显扬万世,美好的名声得以称颂至今。
“况且贤能的君主登临大位,难道只是处理琐碎的事物、拘泥于文字、被流俗所牵制、沿袭古代的传说和记载、取悦当世而人云亦云吗?一定会有崇高的理想、伟大的议论,开创基业传承后世,作为子孙后代的规范。所以四处奔走而能包容万物,勤于思索而与天地同列。况且《诗经》不是说:‘普天之下,没有一处不是天子的领土;四海之内,没有一人不是天子的臣民。’因此寰宇之内,八方之外,德化浸润漫溢,有生命的物体如果没有受到恩泽,贤能的君主就会以之为耻辱。现在的国境之内,修习衣冠礼教的人,都享受到了幸福,没有缺憾了。然而夷狄是习俗不同的国家,居住在相距遥远且异族杂居的地区,车船不通,人烟稀少,政治和教化没有施行,古代圣王遗留的美德对他们的影响还很小。如果接纳他们,他们就会在边境触犯道义侵越礼仪,如果拒绝他们,他们就会在自己国内为非作歹,以下犯上,导致君臣地位变换,尊卑秩序错乱,父兄无端获罪,幼小孤儿沦落为奴婢,被捆绑的囚犯哭号涕泣,一心向往汉朝,抱怨说:‘听说中原有最高境界的仁政,恩德多而广,万物没有得不到应有处所的,现在却偏偏遗漏了我们。’踮起脚跟企盼,就像枯萎干旱的草木渴望下雨。残暴的人也会为此流泪,何况是像皇上这样圣明的人,又怎么能停止这项计划?所以向北出兵来征讨强悍的胡人,向南派使者责问强劲的南越。使者向四面八方宣扬圣德,西、南两方的君主像鱼一样聚集起来顺流游动,希望得到爵号的数以亿计。所以才将沫水、若水沿线设置为关隘,以牂柯水作为边界,打通零山,在孙水的源头架设桥梁。开创道德之路,传承仁义之统。将要广泛地施行恩惠,安抚和驾驭遥远的地方,使疏远者不被封闭,昏暗之处有光明照耀,用来平息这里的兵革之事,同时停止那里的征伐杀戮。远近融为一体,内外安宁幸福,不也是快乐的吗?拯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,尊奉皇上的美德,挽回衰败之世的倾颓,继承周朝开国之君的卓绝事业,这就是天子的当务之急。就算因此而使百姓劳苦,又怎么能够停止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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