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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三猾空作寄邮 一鼎终归故主 第3节

来见孙监生说起,孙监生道:“是了,是了。他说我局赌,应是为龙文鼎起的祸了。”惠秀才道:“既晓得病,就要服药。这些内官虎头蛇尾,全凭司房拨置,放得火,也收得火,毕竟要去寻他。”孙监生道:“这等做你不着。”惠秀才道:“我去不妥。王司房见我们正人,发不话出。又道我们有前程,日后要倒赃,断是要做腔。还只寻他家走动行财的。”孙监生道:“他先时曾叫詹博古来赎鼎,如今还去寻詹博古。”詹博古道:“不曾与他相识。”复身又央时必济说:“情愿送鼎,要他收局。”时必济道:“如今单一个鼎收不局来了。”却见王司房,道:“我仔么要这铜炉,一钱五分买了一斤,只要他还我金银酒器罢了。”时必济道:“委实没有,求爷见处罢。”王司房道:“这等两掌家处要他收拾。”时必济道:“他仔么收拾得?这还要爷分上。”王司房道:“没有我得一个惫炉,却应银了落之理?还要他自去支持!”回覆孙监生,只得送了鼎,又贴他金杯二对,银台一盏,尺头两个,内相二百两,衙门去百金,玉带还官,管当人问个“不应”完事。这孙监生鼎又不得,还赔了好些银子。

龙纹翠色郁晴岚,

触处能生俗子贪。

谁识奸谋深似海,

教人低首泣空函。

这边为鼎起上许多口面,那厢任天挺倒亏了这鼎脱得这几两银子。果然六两银子取了个一等,到道里取了一名遗才,剩下银子足备家中盘费。着实去读,落在个《易》二房。这房官是淮安府推官,要荐他做解元。大座师道他后场稍单弱,止肯中在后边些。房官不肯,要留与他下科做解元。又得《易》四房。这位房官道:“兄不要太执,不知外边这人便中六十他也快活的。你不看见读书的,尽有家事寒的,巴不得侥幸。一日难过,况是三年。又有因座师鳖气不中得,一个疲倦,终身不振,有愤郁致死的。不如且中他,与兄会场争气罢。”本房倒也听了,中在中间七十名上。中后谒见座师,师极言自己不能尽力,不能中他作元,负他奇才。不知这任天挺果是只要得中,顾甚先后?到家,夫妻两个好生欢喜。任天挺对惠氏道:“亏得这个鼎央得份上,那有场外举人?故此人要尽人事,听天命。”惠氏道:“莫说份上,只这几个月饱食暖衣,使你得用心读书,也是鼎的功。”就兑了二十两银子,来见詹博古。博古备说自己夺买了这鼎,被孙监生怪恨局去,折了廿两;孙监生又因王司房来买不肯,被他计害,也折数百金;如今已归王司房,不能赎了。任举人怏怏而回。对惠氏道:“可惜这鼎是我父所遗,又是我功臣,如今不能复回了。”惠氏道:“你道是功臣,看起这两家没福消受,便也是祸种了。”

将次十一月,任举人起身进京。不期到就联捷,中了进士,在京观政,一个穷儒,顿然换了面目。选了黄州推官,却也就是乡试房师的公祖。一路出京,到家声势赫奕。当日水心月这干,也就捱身帮闲趋奉。正打点起身,只见税监陈增身死了。这些爪牙都是一干光棍,动了一个本,弄他出来,也有做司房的,也有做委官的。一个村镇便扯面黄旗,叫是皇店,诈害商民,着实遭他扰害。有司执持的便遭参题革任,官民皆是痛恨的。如今没了主,被这些官民将来打死的打死,沉水的沉水。王司房是奏带参随,拿来监了。要着我清查经手钱粮并陈增家私,是淮安推官审问。那王司房原做过个主簿,家里也有数千,没来由贪心不足,又入这网,是他一做司房时便打点做的了。他意思只求免打,少坐些赃私,可以挣出头,晓得任推官是淮安推官的门生,又是公祖,央水心月来钻。任推官道:“这些人蠢国嚼商,死有余辜,我不管!”水心月道:“如今罪料不到死,不过充军,他也是不求减的。只怕四府重刑拷打,要求老爷说将就些;还有给主赃,少不得要坐的,求坐少些。这也不伤阴骘事。”任推官只是不肯。又央惠氏兄弟惠及远再三来说,道:“这干光棍诈人钱财,原是不义的,正该得他些,不为过。”请到二千分上,饶打少坐赃。先封银一千两,金银酒器约有五百两,这遭龙文鼎、白玉瓶、一张断纹琴、端溪鸲鹆眼砚,还有手卷杂玩封着。正要去说,恰好淮安四府把这件事做赆礼送来,叫他说,任推官就随机发一封书,为王司房说要少坐赃饶打。果然审时,那四府逐款款审过,连孙监生也在被害数内。孙监生道:“他的解京赃多,料输不我着,省了这奔波。”不出官。四府也不来提,只就现在一问,道:“据你为害诈人,今日打死你不为过,坐你十万赃也该!如今我从宽。”打了二十板,坐赃二万,做拨置内臣充军。王司房已自甘心。这边任推官银子古董酒器已自落手,任推官道:“看这些物事,我也不介意。喜得这鼎是我功臣,今日依然还我。”惠氏道:“你曾记得卖鼎时我说,若得中举做官,料不少这东西,此言可应么?”

小窗往事细追寻,

自是书中却有金。

指顾竟还和氏璧,

笑他奸诡枉劳心。

后来任推官屡任,道:“财物有主,詹博古还是以财求的,孙监生便以术取,王司房却以势夺,如今都不能得,终归于我。财物可以横得么?”所至都清廉自守,大有政声。就此一节看,如今人捐金聚古玩,把后人贱卖,为人智取,也是没要紧;若是乘人的急,半价买他,夺人所好,用强使术,还怕不是我传家之物,还是我招祸之媒哩!高明人为何如?

雨侯曰:“黄金用尽教歌舞,留与他人乐少年。”可为积聚者长叹。至于智术攘夺,转生报复,吾尤不愿人蕴此毒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