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回 八两银杀二命 一声雷诛七凶 第3节
高张雉网待冥鸿,
岂料翩翩入彀中。
任使苏张摇片舌,
也应难出是非丛!
此时劳氏听得,要寻人来救应,也没个救应,早被这些人扯了,送到县中。
县官是宁波谢县尊,极有声望,且是廉明。鲍雷上去禀道:“小的们是疁城乡住民,前日有邻人阮胜,因穷将妻子嫁这庾盈,昨夜阮胜母子俱是好的,今日小的们去看时,只见庾盈在他家走来,说道:‘阮胜母子都死了!’小的们招集排队去看时,果然两个都死在地下。小的们因事关人命,只得拿了庾盈,县呈在台前。”县尊道:“你叫甚名字?”道:“小人鲍雷。”县尊道:“那两个是他紧邻?”尤绍楼道:“小的尤贤与那史应元,是他相近,委是他家死两个人,庾盈说与鲍雷,小的们知道的。”县尊道:“仔么一个近邻不知些声息?”尤贤道:“小的与他隔两亩棉花地。”史应元道:“小的与他隔一块打稻场,实不听得一毫动静。”叫庾盈道:“你仔么说?”庾盈道:“小人前日用银八两,娶阮胜妻为妻。今日小人妻子教小人去望,小人见前门不开,去到后门边推进去,只见他母子已死。”县尊道:“你进去有人见么?”道:“没人见。”县尊便委三衙去相尸,回覆道:“阮胜阴囊踢肿,太阳有拳伤,死在后门内;温氏前后心俱有拳伤,死在中门边,俱系殴死。已着地方收尸。”县尊见了回覆手本,道:“我道没个一齐暴亡之理。我想这一定是八两银子为害了!那夜莫不有甚贼盗么?”尤贤道:“并不听见有。”县尊道:“这还是你两个紧邻见财起意,谋财害命!”尤贤与史应元道:“老爷!小的与他老邻居极过得好的,怎为这八两银子害他两条性命?这明是庾盈先奸后娶了劳氏,如今虽讨了有夫妇人,怕有后患,故此来谋害他,要移祸把小的们邻里。老爷,不是光棍敢讨有夫妇人?老爷只问他来做甚么,仔么前门不走走后门?这是天网恢恢,撞了鲍雷。不然他打杀了,小的们替他打没头官司!”一片话却也有理。县尊便道:“庾盈,我想妇人既嫁,尚且与他义绝,你仔么倒与他有情?”庾盈道:“实是小的妻子记念,着小的去望。”县尊道:“就望,怎不由他前门,却由后门?这都可疑。这一定假探望之名,去盗他这几两银子,因他知觉,索性将他谋害,这情是实了!”庾盈道:“爷爷,冤枉!实是去时已死在地下了。”鲍雷道:“看见他死,也该叫我们地方,为何把他门层层带上竟走?不是我撞见问起,直到如今我们也不得知。杀了偿命,理之当然,不要害人!”庾盈道:“其实冤屈!这还是你们谋财害他的。”鲍雷道:“我还得知你来推与你?从直认了,省这夹打!”谢知县叫把庾盈夹起来,夹了,把来丢在丹墀下;半日叫敲,敲上五六十,庾盈晕了去,只得招:“是打杀的!”教放了夹棍,又叫:“爷爷!实是无辜,被这一干倾陷的!宁可打死不招。”谢知县疑心,教将将庾盈收监,尤贤等讨的当保再审。这些人虽是还怀鬼胎,见光景道也不妨,却称赞尤绍楼会说话,鲍雷帮衬得好,一齐回到家中。苦只是苦了个庾盈,无辜受害。那劳氏只在家拜天求报应。这日还是皎日当天,晴空云净。只见:
灿灿烁火飞紫焰,光耀耀电闪金蛇。金蛇委转绕村飞,紫焰腾腾连地赤。似塌下半边天角,疑崩下一片山头。怒涛百丈泛江流,长风弄深林虎吼!
一会子天崩地裂,一方儿雾起天昏,却是一个霹雳过处,只见有死在田中的,有死的路上的;跪的、伏的,有的焦头黑脸,有的遍体乌黑。哄上一乡村人,踏坏了田,挤满了路。哭儿的、哭人的、哭爷的,各各来认:一个是鲍雷,一个是花芳,一个是尤绍楼,一个史继江,一个范小云,一个邵承坡,一个郎念海,却是一块儿七个:
衬人乃衬己,欺人难欺天!
报应若多爽,举世皆邪奸。
里递做一桩奇事呈报。劳氏也去替庾盈出诉状,道:“遭鲍雷等七个人陷害,今七人俱被天谴,乞行审豁。”县尊见了,事果奇特,即拘七八家属。只见尤贤的儿子,正拿了这分的一两三钱银子去买材,被差人拿住,一齐到官。县尊一吓,将鲍雷主谋,花芳助力,众人分赃,一一供出。县尊因各犯都死,也不深究,只将银子追出,将庾盈放了。房屋给与劳氏,着他埋葬温氏。庾盈虽是一时受诬,不数日便已得白。笑是鲍雷这七凶,他道暗室造谋,神奇鬼秘,又七个证一个,不怕庾盈不偿命。谁知天理昭昭,不可欺昧。故人道是问官的眼也可瞒,国家的法也可骫,不知天的眼极明、威极严,竟不可躲。若使当日庾盈已成狱也不奇,七人剩一个也不奇,谁知昭昭不漏如此乎?可以三省!
雨侯曰:今之邑令,有威者多,称明者少。故慑于威者犹欲炫其明,安得神雷遍天下乎?吾知奸风少戢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