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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冯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将按部巡堤 第3节

狄员外回到后面,向娘子说:“你要问道人讨药,不曾说得。道人如今留下药了,叫使黄酒送下。但不知你要治甚么病的?”娘子道:“我还有甚么第二件病来?这是我心举了一举意 [举了一举意——转了一下念头。] ,他怎么就便晓得?”解开包看,那药如菉豆大,金箔为衣,异香喷鼻。狄员外道:“这又奇了!我亲见他把地上的土捻在手心内,吐了一滴唾沫合了,搓成三丸粗糙的泥丸,如何变成了这样的金丹?”热了酒,送在肚里,觉得满肚中发热,小便下了许多白白的粘物,从此除了病根。从这一日以后,真君也自己常来,狄员外也常常请他来吃斋,大大小小,背地里也没个唤他是道士的,都称为神仙。

一日,棉花地里带 [带——间作,在一种作物的行间套种另一种作物。] 的青豆将熟,叫狄周去看了人,拣那熟的先剪了来家。狄周领了人,不管生熟,一概叫人割了来家。狄员外说道:“这一半生的都尽数割来,这是秕了,不成用的。”狄周强辩道:“原只说叫我割豆,又不曾说道把那熟的先割,生的且留在那边。浑浑帐帐的说不明白,倒还要怨人!”狄员外道:“这何消用人说得?你难道自己不带眼睛?”狄周口里不言,心里骂道:“这样浑帐杭杭子!明日等有强盗进门割杀的时候,我若向前救一救,也不是人!就是错割了这几根豆,便有甚么大事?只管琐碎不了!”一边心里咒念,一边往处走了出来。只见三不知在那心坎上叮了一下,虽然不十分疼,也便觉得甚痛。解开布衫来,只见小指顶大一个蝎子。抖在地上,赶去要使脚来拓 [拓——音tà,“蹋”的借字。] 他,那蝎子已钻进壁缝去了。狄周喃喃呐呐的道:“这不是真悔气!为了几根豆子,被人琐碎了一顿,还造化低的不彀,又被蝎子螫了一口!可恨又不曾拓死他,叫他又爬得去了!”

次日,狄员外叫他请真君来家吃斋。看见狄周,真君笑道:“昨日蝎子螫得也有些 [些——同本作“此”,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痛么?”狄周方才省得昨日的蝎子又是神仙的手叚,随口应说:“甚是疼得难忍!”真君笑说:“这样疼顾下边的主人,以后心里边再不要起那不好念头咒骂他!”从袖里摸出两个蝎子来,一个大的,约有三寸馀长;一个小的,只有小指顶大。真君笑说:“这样小蝎子没有甚么疼,只是这大蝎子叮人一口,才是要死哩!”说着,又把那大小两个 [两个——同本作“那个”,据文意酌改。] 蝎子取在袖里去了,与狄周说笑着,到了家。

狄员外正陪了真君吃斋,薛教授走到客次,与真君合狄员外都叙了礼,也让薛教授坐了吃斋。薛教授口里吃饭,心里想说:“这个道人常在狄亲家宅上,缘何再不到我家里?我明日也备一斋邀他家去。”就要开口,又心里想道:“且不要冒失,等我再想家中有甚么东西。”忽然想道:“没有大米,小米又不好待客,早些家去叫人去籴几升大米来。”吃了斋,要辞了起身,问说:“师傅明早无事,候过寒家一斋。”真君说道:“贫道明早即去领斋,只是施主千万不要去籴稻米。贫道又不用,施主又要坏一双鞋,可惜了的。”薛教授笑道 [笑道——同本作“笑这”。“道”与“這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:“师傅必是神仙!家中果然没了大米。我这回去,正要去籴大米奉敬哩!”

走回家去,原要自己管了店,叫薛三槐去买米,不料铺中围了许多人在那里买布。天又看看的晚了,只得拿了几十文钱,叫冬哥提着篮跟了,到米店去籴了五升稻米回来。走到一家门首,一个妇人拿了一把铁掀,除了一泡孩子的屎,从门里撩将出来,不端不正,可可的撩在薛教授只鞋上。次早,真君同着狄员外来到薛教授家,看见薛教授,笑说:“施主不信贫道的言语,必定污了一只好鞋。用米泔洗去,也还看不出的。”后边使米泔洗了,果然一些也没有痕迹。此后也常到薛家去。

一日,寻见薛教授,要问薛教授化两匹蓝布做道袍。薛教授道:“这等暑天,那绵布怎么穿得?待一两日新货到了,送师傅两匹蓝夏布,做道衣还凉快些。”真君说:“夏布虽是目下图他凉快,天冷了就用他不着。绵布 [绵布——同本作“绵衣”,据上下文酌改。] 虽是目下热些,天凉时甚得他济。”薛教授道:“等那天凉的时节,我再送师傅棉布不难。”过了两日,果然夏货到了,薛教授拣了两匹极好的腰机 [腰机——一种一人操作的手工织机。这里指腰机织出的布匹。] ,送到染店染了蓝,叫裁缝做成了道袍,送与真君。次日自己来谢,又留他吃了饭。过了几日,又问薛教授化了一件布衫,一件单裤。薛教授又一一备完送去。

到了七月初九日,又到薛教授家,先说要回山去,特来辞谢,还要化三两银子路费。薛教授一些也不作难,留了斋,封了三两银子,又送了一双蒲鞋、五百铜钱,还说:“许过师傅两匹蓝棉布,不曾送得。”真君吃完了斋,只是端详了薛教授,长吁短叹的不动。又说:“贫道受了施主的许多布施,分别在即。贫道略通相法,凡家中的人都请出来,待贫道概相一相。”薛教授果把两个婆子、四个儿女俱叫到跟前。真君从头看过,都只点了点头,要了一张黄纸,裁成了小方,用笔画了几笔,教众人各将一张戴在头上,惟独不与素姐 [素姐——同本作“素相”。“姐”与“相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。薛教授说:“小女也求一符。”真君说:“惟独令爱不消戴得。”收了银物作别。

到了狄员外家,也说即日 [即日——同本作“即且”,据文意酌改。] 要行,又说:“薛施主一个极好的人,可惜除了他的令爱,合家都该遭难,只在刻下。”狄员外留真君吃了斋,也送出五两银子、鞋袜布匹之类。真君说:“我孑然云水,无处可用,不要累我的行李。”

送了真君出门,狄员外走到薛教授家里说了来意,薛教授也告诉了戴符相面的事。狄员外别了回家。薛教授收拾箱子,只见与真君做道袍的夏布合做布衫的一匹白棉布、做单裤的一匹蓝棉布、一双蒲鞋、三两银子、五百铜钱,好好都在那箱内。又有一个帖子写道:

莫惧莫惧,天兵管顾;大难来时,合家上树!

薛教授见了这等神奇古怪的,确信是神仙。既是神仙说有灾难,且在眼下,却猜不着是甚么的劫数。

薛教授收拾停当,又自到狄家告诉留布、留银并那帖子上的说话。狄员外道:“天机不肯预泄。既说有天兵管顾,又教合家上树,想就是有甚祸患,也是解救得的。”送别薛教授家去。

后边发水的时节,那狄员外家里,除了下的雨,那山上发的水 [“那山上”句——同本作“与那山上发的水”,衍一“与”字,据文意删。] ,一些也不曾流得进去。薛教授见那雨大得紧,晓得是要发水了,大家扎缚衣裳,寻了梯子 [梯子——同本作“俤子”。“梯”与“俤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下文校改。] ,一等水到,合家都爬在院子内那株大槐树上。果然到了子时,一片声外边嚷说:“大水发了!”薛教授登了梯子,爬在树上,恍惚都似有人在下边往上撮拥 [撮拥——推举。] 的一般。在那树上看见许多神将,都说:“这是薛振家里,除了女儿素姐,其馀全家都该溺死。赶下水去了不曾?”树下有许多神将说道:“奉许旌阳真君法旨,全家俱免,差得我等在此防护。”那上边的神将问说:“有甚凭据?”树下的神将回说:“见有真君亲笔敕令,不得有违!”那上面的神将方才往别处去了。

狄希陈时常往他母姨家去,成两三日在那里贪顽不回家来,那日可可的又在那里。发水的时节,同了他母姨的一家人口到了水中。狄希陈扯了一只箱环,水里冲荡。只见一个戴黄巾骑鱼的喊道:“不要淹死了成都府经历 [经历——各省布政司、府都设经历之职。府经历为正八品,掌文书出纳等事。] !快快找寻!”又有一个戴金冠骑龙的回说:“不知混在何处去了,那里找寻?看来也不是甚么大禄位的人,死了也没甚查考。”戴黄巾 [黄巾——同本作“黄中”。“巾”与“中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上文校改。] 的人说道:“这却了不得!那一年湖广沙市里放火,烧死了一个巴水驿的驿丞 [巴水驿的驿丞——同本作“巳水馹的馹丞”,据文意酌改。同本“驿”字多作“馹”,后径改,不再出校记。] ,火德星君都罚了俸。我们这六丁神,到如今还有两个坐天牢不曾放出哩!”可可的狄希陈扳了箱环,第二十九回 冯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将按部巡堤插图到面前。又一个神灵喊道:“有了!有了!这不是他么?送到他家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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