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回 劣书生厕上修桩 程学究裩中遗便 第4节
狄员外左哄右哄,哄的穿上道袍子,叫了狄周送到他书房里去。别人拿上书去,汤汤的 [汤汤的——嘡嘡的。象声词,形容音调铿锵。汤,“嘡”的借字。] 背了,号上书,正了字,好不省事。只是这个“成都府经历老官”,从此以后,先生在外边费嘴,他令尊令堂在家里磨牙。若不会读书,也不会顽,这也还叫人可怜而不可怒,恰又亘古以来的奇怪顽皮之事,都是他干将出来。
一日夏天,先生白日睡个晌觉。约摸先生睡浓的时候,他把那染指甲的凤仙花敲了一块,加了些白矾,恐那敲碎的凤仙花冷,惊醒了,却又在日色里晒温了,轻轻的放在先生鼻尖上面,又慢慢的按得结实。先生睡起一大觉来,那花已荫得干燥,吊在一边,连先生晓也不晓得,只是染得一个血红的鼻子。先生炤镜,见好好的把个鼻子齄了,闷闷可可的不快活,那晓得是他弄的神通?
茅坑边一根树橛,先生每日扳了那根树橛,在坑岸厥了屁股解手。他看在肚里。一日,他却起了个早走到书房,拿了刀,把那树橛着根的所在周围削得细细的,止剩了小指粗的个蒂系,仍旧把土遮了。先生吃过了早饭,仍旧又上坑解手,三不知把那树橛一扳,脑栽葱跌得四马攒蹄,仰在那茅坑里面。自己又挣不起来,小学生又没本事拉他,只得跑去狄家叫了两个觅汉,不顾龌龊拉了出来。脱了一身衣裳,借了狄员外上下衣巾鞋袜走了家去。把那粪浸透的衣裳足足在河里泡洗了三日,这臭气那里洗得他去?看那树橛,却是被人削细了那根脚。追究起来,再没有别人,单单的就是狄希陈一个,告诉了狄员外。只得再三与先生赔礼,将那借穿的一栊 [一栊——后文也作“一弄”。一套。] 衣裳赔了先生。
一日,有一个朋友来寻程乐宇说话,程乐宇同他出去。狄希陈见先生去了,爬在院子里一株大槐树上顽耍。忽然先生走了回来,热得通身的汗,解了衣服,叫学生掇了一把椅子,放在树下乘凉。他见先生坐在树下,又不敢走得下来,急了尿,从树上呼呼的溺了下来。先生伸了头正在那里打盹,可可的灌了先生一口,淋得先生醒来,唤下来,打了十来板子。
一日,放了晚学,走到那山溪里边洗澡。远远看见程乐宇走到,他把河底里的沙泥带头带脸涂抹得遍身都是。程乐宇乍然看见,也还吃了一惊,仔细认得是人,又细看方知就是狄希陈。问说:“你洗澡便了,却为何满身都涂抹了泥沙?”他说:“我若不涂了脸面,恐怕水里钻出龟鳖来,要认得我哩!”程乐宇适然撞见薛教授正立在门前,告讼这事,又是可恼,又是可笑。
一日里,见先生坐在那里看书,他不好睡觉,妆了解手,摘了出恭牌 [出恭牌——科举考试的考场上设有“出恭”、“入敬”牌,士子如厕须先领牌。后私塾中也多仿此制,以防止学生借口大小便逃学。] ,走到茅厕里面,把茅厕门里边闩了,在门底铺了自己一条夏布裙子,头垫了门枕,在那里“梦见周公”。先生觉得肚中微痛,有个解手之情,拿了茅纸走到那边推门,那门里边是闩的,只道有学生解手,走得回来。肚内渐疼得紧,又走了去,依旧不曾开门,只得又走回来。等了又一大会,茅厕门仍旧不开,查系谁个在内,人人不少,单只不见了一个狄希陈。先生之肚又愈疼难忍,觉得那把把已钻出屁眼来的一般,叫人去推那厕门,他也妆起肚疼,不肯拔了闩关,且把那肩头抗得那门樊哙 [樊哙——西汉开国功臣。项羽在鸿门设宴,席间项庄拔剑起舞,意在沛公刘邦。樊哙时在门外,乃带剑拥盾,撞倒卫士,进门为刘邦解围。事见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。] 也撞不进去。人说:“先生要进去出恭,你可开了门。”他说:“哄我开了门,好教先生打我!”程乐宇说:“你快开了门,我不打你。”他说:“果真不打我?先生,你发个誓,我才开门。”先生又不肯说誓,他又不肯开门,间不容发的时候,只听得先生裤内澎的一声响亮,稠稠的一脬大屎尽撒在那腰裤裆之内。极得那先生跢 [跢——同“跺”,顿足。] 了跢脚,自己咒骂道:“教这样书的人,比那忘八还是不如!”相于廷只得回去与他姑娘说了,拿了狄员外的一腰洗白夏裤,又叫狄周来伺候先生洗刮换上。薛如卞口号一首,诗道:
孔门三千徒弟,谁知狄姓希陈?染鼻溺尿拔橛,专一侮弄西宾。
“泌之洋洋”二句——语出《诗经·陈风·衡门》。泌,泉水。乐,“
”的借字,同“疗”。之,同本作“水”,据《诗经》校改。
赵师
——南宋人,官工部侍郎,谄媚权相韩侂胄无所不至。韩游南园,过山庄,因说道:这里的风景极具田园风味,只是少了鸡犬之声。不一会儿,师
便躲进树丛学起狗叫。
祝
——春秋卫国人,字子鱼,有口辩之才,善谗佞。
捍炮
——炮
,即炮仗、爆竹。捍,用纸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