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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忏罪 白姑子造孽渔财

恶人造孽眼无天,贯满灾生法网悬。展转脱身逃不去,馈央乡宦许多钱。屈作直,白为玄,是非淆混倒成颠。竿牍 [竿牍——以竹简为书,即书札。竿,竹简。] 一函才递进,问官情面 [情面——同本作“情而”。“面”与“而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自周旋。菩萨持公道,阎王秉大权 [大权——同本作“大懽”。“權”与“懽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,虚灵正直无私曲,那个奸僧敢乱传?若使牒文通得到,发断阿犁一万鞭!

薛三省娘子复到莲华庵中,待了不多一会,只见白姑子领着徒弟冰轮合杨家一个觅汉,挟着一大篮馍馍、蒸饼,同到庵中。见了薛三省娘子,打问讯行礼。薛三省娘子道了来意,白姑子道:“若说狄大嫂请我,我极该就去。前向同张大嫂来庵里与菩萨烧香,好个活动的人,见了人又喜洽,又谦和,可是一位好善的女人。但他的兄弟薛相公,我合他有个嫌疑,只怕到那里撞见不好意思。你到家问声,有甚么分咐,差人来庵里说罢。”薛三省娘子道:“这是俺姐姐请你,各门另户的,有甚么碍处 [碍处——同本作“得处”。“碍”与“得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?你只管去不妨。俺家有三位哥哥,不知是那一个得罪与你?是为甚么起的?”

白姑子道:“是你家的大相公,还合一位朋友到我庵中。我正叫了个待诏剃头,我流水 [流水——同本作“你水”,据文意酌改。] 叫徒弟看茶与他吃了。我才 [才——同本作“攙”。“纔”与“攙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剃完头,叫那剃头的与我取取耳 [取取耳——掏掏耳朵。] 。正取着,他一声骂那剃头的:‘贼光棍,贼奴才,这们可恶!你快快的住了饶打!’把个剃头的骂的挣挣的,说:‘我怎么得罪来,相公就这们破口的骂我?’他说:“可恶!你还强嘴!我平生最恼的是那按着葫芦抠子儿的人,你为甚么拿着把小杓子掏那葫芦?’叫我又是那笑,又是那恼,说:‘该他甚么事?我为这两个耳朵聋聋的,叫他替我掏掏,又是按着葫芦抠子儿哩!’我就只说了这两句,没说完,他就秃淫秃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忏罪 白姑子造孽渔财插图的掘 [掘——山东方言,骂;斥责。] 了我一顿好的,亏不尽那位同来的相公劝得他去了。从这一遭,他再也没来。我路上撞见,通尝没合他作揖。”

薛三省娘子道:“原来为这没要紧的事!你只管到那头,由他。他不往那头去,撞不见。——就撞见可,这本乡本土的人,说开了话罢。这是甚么深仇么?咱同走罢。”白姑子道:“我本待不去,难为你这等请得紧。你先去着,我等明早自家到那里合狄大嫂说话罢。”薛三省娘子道:“这能几步子地哩?咱如今去走遭罢。”白姑子道:“好嫂子!这天多昝了?你俗人家黑晚的街上走就罢了,像俺这出家的女僧,夜晚还在街上,叫那光棍挟制着,不说是养和尚,就说是养道士降着。依了他,还挤你个精光哩!如今咱这明水镇上还成个世界哩?”薛三省娘子道:“不怕!你跟着我走,没帐没帐!撞见光棍,有我照着他哩 [哩——同本作“理”。“哩”与“理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。我要不使的他发昏致命,软瘫热化的不算!”白姑子被薛三省媳妇缠绕不过,只得叫徒弟看了家,两人同往狄家前进。

来到门口,将好 [将好——山东方言,刚好,恰好。] 掌灯时候。进到素姐房中,见素姐云髩蓬松,香腮消减,伏枕卧床,不能强起。相见让坐,不必细说。白姑子开口先问:“狄大嫂呼唤的恁紧,有甚么分付?”素姐说:“有一件事,我待问你一声,看人说的是真是假。要是有人家卧房里头,又没见怎么进去,开开门,从里边飞出个鹞鹰来,这是吉是凶?”白姑子惊异道:“好天爷!是谁家有这般事?”素姐道:“这事不远,咱这镇上就有。”白姑子道:“是咱们的亲戚么?”素姐道:“不是亲戚,只是也认得的 [也认得的——同本作“他认得的”。“也”与“他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。”

白姑子道:“‘鹞鹰进人房,流水抬灵床,不出三十日,就去见阎王。’那佛经上说道:‘阴司阳世,原无二理。’阳间有甚么三司两院、府县都司,那阴间有阎王小鬼、马面牛头。那阳间的人或是被人告发,或是被官访拿,看那事的重轻:如系些微小事,不过差一个青夫甲皂;再稍大些的事,差那民壮快手;再大的事,差那探马;如遇那强盗响马,便就点差应捕番役,私下拷打的伏了,方才见官问那凌迟砍剁的大罪。那阴司的阎王,如遇那阳世间有等忠臣孝子、义夫烈妇、尚义有德的好人,敬差金童玉女持了幢幡宝盖,沙泥铺路,金玉搭桥 [搭桥——同本作“打桥”,此依连图本,据李本校改。] ,就如阳世间府县正官备了官衔名启,自己登门请那有德的大宾赴那乡饮酒礼的一样。拘那无善无恶的平人,不过差个阴间过阴的无常 [阴间过阴的无常——《醒梦骈言》第二回:“却说北路上有一种叫‘走无常’,原是个活人,或五日或十日忽然死去,到冥中走些差使,或一日或二日活转来,仍然是好好一个人。”是一种迷信说法。] 到他家叫他一声,他自然依限来见,不消费力。如拘唤那等差不多的恶人,便要使那牛头马面,如阳间差探马的一般。若是那一样打爷骂娘的逆子、打翁骂婆的恶妇、欺君盗国的奸臣、凌虐丈夫的妻妾、忘恩背主的奴婢、恃宠欺嫡的小老婆、倚官害民的衙役、使凉水拔 [拔——山东方言,把滚烫的食物或盛有食物的器皿放到凉水中降温叫“拔”。这里指故意将肉菜等的原味泡去。] 肉菜的厨子,这几样人,阴间看他就如阳世间的响马强盗一样,方才差了神鹰急脚,带了本家 [本家——同本作“水家”。“本”与“水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的家亲,下了天罗地网,取了本宅的宅神土地甘结,预先着落停当,再行年月日时功曹,复将他恶迹申报,方才拿到酆都,硙捣磨研,油炸锯解,遍下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人身。所以这神鹰急脚,不到那一万分恶贯满盈,不轻易差遣。这是人世间几可里 [几可里——等于说日常、平时。] 没有的事。咱明水镇这家子却是怎么来,就致的阎王这们大怒哩?”

素姐听说,把这样 一个曹操般的恶物,唬得溺了一被褥的骚尿。问说:“不知犯了这们大罪,尚有甚么本事可以救的?”白姑子道:“这除非是观音菩萨的力量,将了药师王佛的宝经,与阎王面前极力申救,或者也还可救度。但只要那本人在菩萨面前着实的忏悔,虔诚立誓,改革前非,自己料得是那一件得罪,便在那一件上痛改,以后再不要重犯,这才做得那忏罪消灾的功德哩。”

白姑子一边说,一边要起来回去。素姐道:“你且请坐,还有话哩。你头里说的那些罪恶,不知也有轻重么?难道都是一样的?”白姑子道:“我说的那许多罪恶,原不是说一个人身上的。若是一个人身上犯这们些天条,还等到如今哩?像那为子的,单重在那打爹骂娘;为媳妇的,单重在打翁骂婆;为妻的,单重在凌虐丈夫;为臣的,单重在欺君盗国。只犯此一件,那阴司便不相饶。”

素姐又问:“人犯了这等大罪,必定要差神鹰,却是怎说?”白姑子道:“那阳间的强贼恶盗,必定差那应捕番役,却是那应捕番役惯能降那强贼恶盗。那强贼恶盗到了应捕番役的手里,他使那铁棍一顿把那强贼恶盗的两个臂膀打却折了,方才叫他动不得手,然后拷问。这强魂恶鬼,那牛头见了他,那牛头跪着只递降书;那马面 [马面——同本作“马而”,据下文校改。] 见了他,那马面倒头就递降表。因那牛头马面不敢拿他,所以专差那神鹰急脚擒拿。那神鹰急脚只在那强魂恶鬼的头上旋绕着飞,得空先把那强眼用那鹰嘴啄瞎,临时 [临时——至时,到那时候。] 叫他一点不能看见,方叫那牛头马面一齐上前,套枷上肘,才得拿他到阴司受罪。情管那家子必定有一个人害眼疼的,这拿的就是他。但只是咱这地方,没有这们恶人。狄大嫂,你实合我说,是谁家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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