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二十 翻译
起昭阳作噩(公元前48年),尽屠维单阏(公元前42年),凡七年。
孝元皇帝上
初元元年(癸酉,公元前48年)
春季正月辛丑日,将汉宣帝安葬在杜陵,大赦天下。
三月丙午日,汉元帝将王政君立为皇后,赐封皇后的父亲王禁为阳平侯。
元帝颁布诏令:将三辅、太常、各郡、国的公田和皇家苑囿可以省下来的费用,全都用来赈济贫民,帮其就业。财产不足一千钱的,给予或者借给他们种子或粮食。
元帝赐封外祖父平恩戴侯许广汉的同胞弟弟的儿子中常侍许嘉,命他承袭平恩侯的爵号。
夏季六月,因为传染病在民间爆发,汉元帝命太官减少菜饭,削减乐府人员,减少皇家马匹,用来救济难民。
函谷关以东十一个郡和封国发生了严重的水灾,造成饥荒,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剧。朝廷紧急转运附近地区的钱粮用来救灾。
汉元帝以前听闻琅邪王吉、贡禹都十分通晓儒家经典,品行清廉,就派使者征召他们二人到京师长安。王吉在半路上因病去世。贡禹到达后,被任命为谏大夫。汉元帝数次虚心地向他请教怎样治理国家,贡禹说:“古时候的君主节俭朴素,只征收十分之一的赋税,并没有其他的赋税和徭役,因此每家每户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。高祖、孝文帝、孝景帝时,宫女也就十几人,御马一百余匹。但是后世争相追求奢侈,越发严重。臣下也慢慢仿效。我认为:能够做到远古那样固然困难,但是也应该适当效法古代,推行节俭。如今宫殿已经建成,就没有办法了,其他的开销,可以尽量缩减。过去设立于齐郡的皇家纺织厂,每年给皇室制作的高档丝织服装,不过只有十只竹箱;而如今,齐地的这三家织造厂的工匠分别就有数千人,一年下来消耗数万钱财,而皇家饲养的御马,也已经将近一万匹。武帝时期,又广泛征集几千名美女充实后宫。等他去世的时候,陪葬的金钱、财物、鸟兽、鱼鳖一共有一百九十种;而所有的宫女,全部被送到陵园,看守陵墓。等到宣帝安葬的时候,陛下不能提出任何节减开销的意见,臣下们也依照先例,实在是太让人痛惜了!这种风气遍及全国,娶妻纳妾,大多严重超出正常限度。有的诸侯王妻妾甚至多达数百人,豪强官吏和富民,有的也拥有数十名歌女。因此,闺房内怨女增多,单身汉也随之增加。至于庶民百姓,丧葬时将钱财当作随葬品大量埋于地下。这一过错,发自天子,全是大臣们依照先例厚葬的后果。我建议陛下,深入研究古代的道理,遵循节约的方法,大量减少御用车辆、衣服、器物的开支,至少减掉三分之二。挑选后宫中贤德的美女,留下二十人,剩下的各自送回家。凡是看守陵园且没有生育过的女子,全部遣散。御马不要超过几十匹,只留下长安城南苑地,当作打猎场所。如今天下正值饥馑荒年,难道不应该最大限度减少开支,用来赈济困苦的人民,以称天意吗?上天降下圣人,是为广大百姓谋福利,不是仅仅让他自己享乐。”汉元帝采纳了贡禹的建议,颁布诏书:只要是皇帝很少使用的离宫别馆,无需修缮,太仆减少御用马匹,水衡削减供皇帝打猎或者观赏用的野兽。
臣司马光说:忠臣服侍君主,应该请求君主去做一些困难的事,那么简单容易的事,无需花费大力气就可以纠正;只要君主能够改正自己的缺点,那么他的优点自然就可以发扬。汉元帝刚刚即位,就向贡禹虚心求教,贡禹应当将最要紧的事放在第一位,将缓事放在第二位。犹豫不决,奸佞小人掌权,是当时最大的隐患,但是贡禹没有在这方面建议;谦虚恭谨、简朴节约,是汉元帝原本就具有的品质,但是贡禹煞费苦心,提出建议,这是什么原因呢?要是他的智慧连这些都不清楚,又如何能够称之为贤能!要是他明明知道却不肯说,罪就更大了。
匈奴呼韩邪单于又一次上书西汉朝廷,讲述部众生活艰难。西汉朝廷命令云中、五原两郡,运输二万斛米谷,救济他们。
这一年,西汉朝廷开始增设戊己校尉,主持原车师地区的军队屯守开垦。
二年(甲戌,公元前47年)
春季正月,元帝到甘泉去,在泰畤祭拜天神。乐陵侯史高凭借外戚的身份掌管尚书事宜,前将军萧望之、光禄大夫周堪是他的副手。萧望之是当时有名的大儒,他与周堪全都做过汉元帝的老师,有很深的感情。汉元帝十分信任他们二人,数次宴请接见二人,讨论历朝历代的兴衰安危,讲述国家的大政方针。萧望之推举皇室出身、通晓儒家经典、品行端正的散骑、谏大夫刘向担任给事中,和侍中金敞一起在汉元帝身边,纠正汉元帝的错误。四人同心协力,筹谋商议,劝导元帝推行古代制度,打算多方面纠正政治上的错误。汉元帝对此十分向往,所以给予采纳。史高只不过是在高位上充数而已,因此与萧望之产生了矛盾。
中书令弘恭、仆射石显,从宣帝时期就一直掌管中枢机要,对于法令条文十分熟悉。汉元帝即位后多病,因为石显长期身居要职,还是宦官,而且没有婚姻之家,还缺少骨肉之亲,在朝廷中没有同党,精明干练,值得信任,因此就将大权托付给他,朝廷事无巨细,全部经由石显转奏,之后再由皇帝决断。石显的权势,超越所有大臣,文武百官,没有不对他恭恭敬敬的。石显为人灵巧聪明,明白事理,总能领会皇帝藏于内心深处的想法。他心肠阴险狠毒,常常用似是而非的诡辩污蔑他人,任何一点微小的怨恨,都会被他滥用法律加害。他与车骑将军史高彼此勾结,在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,常常坚持遵行旧制度,不接受萧望之等人的看法。
萧望之等人厌恶许氏家族及史氏家族的放纵,也十分痛恨弘恭、石显的擅权,因此向汉元帝提议:“中书乃宣扬诏书的地方,位于朝廷中枢,主管机要,理应由光明公正的人去完成那里的工作。武帝因为常在后宫宴饮玩乐,所以才改用宦官,这并非古代的制度。应该改正宦官同时担任中书官职的规定,这样才与古代君主不接近因为受过刑罚而致残的人的礼制相符。”这项建议大大激化了萧望之与史高、弘恭、石显之间的矛盾。而汉元帝刚刚即位,谨慎谦让,不愿轻易地改变祖先的制度,所以这件事久议不决,最后还是将刘向改由中朝调出,任外朝宗正官。
萧望之、周堪屡次向汉元帝推举著名儒士及出色的人才,用来当作谏官人选。会稽郡人郑朋想要投靠萧望之,因此上书汉元帝,举报车骑将军史高派其门客到各地图谋私利,以及许、史两大家族子弟的种种恶行。汉元帝将这份奏章交给周堪过目,周堪提议说:“让郑朋在金马门等候召见。”于是郑朋写了一份奏记给萧望之,说:“如今将军为国家筹谋规划,是想像管仲、晏婴那样便满意了呢,还是一直忙过了中午才吃饭,直至周公、召公的勋业才停下来呢?要是像管仲、晏婴那样就心满意足了,那么我就返回家乡延陵守护祖先的坟墓,一直到老死。要是将军重振周公、召公留下的事业,不分昼夜地兼听群言,那么我或许愿意竭尽微小的力量。”于是萧望之开始接见郑朋,与他以诚相待。后来发觉他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的邪恶小人,就与他断绝了来往。郑朋是楚地士人,因为失望而心生怨恨,于是就转而投向许、史家族,对于自己过去所做的事这样解释:“那全是周堪、刘向指使我做的,我远在函谷关以东,如何能得知朝廷里的事?”侍中许章上奏请汉元帝亲自召见郑朋。在与汉元帝对话后,郑朋出了皇宫,宣称:“我向圣上举报萧望之犯下的五项小过,一项大罪。”待诏华龙,品行极差,也想加入到周堪等人构成的派系中,周堪等没有接纳他,因此华龙也和郑朋勾结在一起。
弘恭、石显让郑朋、华龙两人指控萧望之等密谋废黜车骑将军史高,让汉元帝疏远许、史两大家族。等到萧望之休假的时候,指使郑朋、华龙递交奏章。汉元帝将这件事交付弘恭查办。当询问到萧望之的时候,萧望之回答说:“外戚身居高位,大多荒淫无度奢侈浪费,我希望圣上能够疏远他们,目的是为了匡正国家,并不存在什么奸邪的念头。”弘恭、石显上奏说:“萧望之、周堪、刘向,结党营私,彼此间称许推荐,多次诋毁朝中重臣,挑拨陛下与亲戚的关系,企图掌控朝廷,独揽大权。身为臣子是不忠,欺骗陛下是无道。请求派遣谒者将整个案件移送至廷尉。”当时汉元帝即位不久,还不知道移送廷尉就是关入大牢,因此便批准了奏请。后来,汉元帝要召见周堪、刘向,身边的人回答说:“他们已经被逮捕入狱。”汉元帝大惊说:“不是就让廷尉问话吗!”因此责备弘恭、石显,二人都叩头请罪。汉元帝说:“赶快放他们出来办公!”于是弘恭、石显就使史高对汉元帝说:“陛下即位不久,没有凭借德行而闻名于国内,反而先用法律惩处师傅。既然已将九卿、大夫级官员下狱,倒不如就此将他们免职。”于是汉元帝颁布诏书给丞相、御史:“前将军萧望之,当过我八年的师傅,并没有其他过失。如今只是年纪大了,记忆力不好,难以明断,将他的罪过赦免,收回他的前将军、光禄勋印信绶带;而周堪、刘向全部免官,贬为庶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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