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年（辛未，公元71年）

春季三月甲戌日，虞延自杀。朝廷任命太常周泽代理行使司徒职事。不久，周泽又担任太常。夏季四月丁巳日，朝廷任命钜鹿太守南阳人邢穆为司徒。

楚王刘英抵达丹阳，自杀。明帝诏令按照诸侯的礼节把他葬在泾县。朝廷封燕广为折奸侯。

这时，朝廷深究楚王的案子，连续多年也没有完结。案中的供词相互牵连，从京城的皇亲国戚、诸侯、州郡豪杰到审案官吏，因为攀附而获罪被处死、流放的数以千计，而关在狱中的还有几千人。

当初，樊的弟弟樊鲔曾经为儿子樊赏求娶楚王刘英的女儿，樊听说后劝阻他说：“建武年间，我们全家一同受到恩宠，一家人有五人封侯。当时只要当特进的父亲一句话，女儿可以嫁给藩王，儿子可以娶公主为妻。只因为尊贵恩宠过度就成了祸患，所以不做这种事。况且你只有一个儿子，为什么把他抛弃在楚国呢！”樊鲔不听。等到楚王的阴谋败露，樊已经去世。明帝追念樊为人严谨恭敬，所以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受到牵连。

刘英暗中将天下名士分别记录在册，明帝得到这份名单，看到上面有吴郡太守尹兴的名字，就征召尹兴和他的属吏五百多人到廷尉接受审讯。属吏们经受不住拷打，超过一半人死去，只有门下掾陆续、主簿梁宏、功曹史驷勋，受尽了各种酷刑，被打得皮开肉绽，始终不改口供。陆续的母亲从吴郡来到洛阳，做饭送给陆续。陆续虽然遭受拷打，但是言辞神色从来没有改变，面对饭食却痛哭流涕不能自制。审案的官吏询问原因，陆续说：“母亲到来却不能和她相见，所以就感到悲伤了。”审案的官吏问：“怎么知道她来了？”陆续说：“我母亲切肉没有一次不是方方正正的，切葱也总是以一寸为标准，因此我知道她来了。”审案的官吏将这一情况上报后，明帝就赦免了尹兴等人，而禁止他们做官直至终身。

颜忠、王平的供词牵连到隧乡侯耿建、朗陵侯臧信、濩泽侯邓鲤、曲成侯刘建。耿建等人声称从来没有见过颜忠、王平。这时，明帝非常生气，审案的官吏都感到惊慌恐惧，凡是被牵连的人，一律要被定罪，没有人敢依据实情予以宽恕。侍御史寋朗心中为这些人的冤情感到悲伤，就以耿建等人的体貌特征，单独讯问颜忠、王平，这两个人却惊愕不能应对。寋朗知道其中有假，就进言：“耿建等人没有罪过，只是被颜忠、王平所诬陷。我怀疑天下无辜的犯人，大多属于这种情况。”明帝说：“既然是这样，那么颜忠、王平为什么要牵连他们？”寋朗回答说：“颜忠、王平自己知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，所以说谎供出很多人，希望以此来表白自己。”明帝问：“既然是这样，为什么不早报告？”寋朗回答说：“我担心天下另有人真能揭发耿建等人的阴谋。”明帝生气地说：“你这审案的小吏犹豫不决！”他催人把寋朗拉下去责打。身边的侍卫刚要将其拉走，寋朗说：“我想说一句话再死。”明帝问：“谁和你一起写的奏章？”寋朗回答说：“我一个人写的。”明帝问：“为何不和三公商议？”寋朗回答说：“我自己知道一定会遭灭族之罪，不敢多连累他人。”明帝问：“为什么会灭族？”寋朗回答说：“我审案一年，不能彻底清查奸谋的实情，反倒替犯罪的人申冤，所以知道该当灭族之罪。然而我这样做的原因，实在是希望陛下能立即觉悟罢了。我看见审问囚犯的官员，都一致认为妖言惑众、叛逆作恶的大罪，大臣们应该同仇敌忾，现在判人无罪不如判人有罪，今后可以免受追究。因此官员审讯一人就会牵连十人，审讯十人就会牵连一百人。而在公卿上朝的时候，陛下询问案情处理是否得当，他们都恭敬地跪着回答说：‘按照以往的制度，大罪要诛连九族，而陛下降下大恩，只处决当事者，天下人太幸运了！’等他们回到家里，口中即使不说话也要仰望屋顶暗自叹息，没有人不知道这里多有冤情，却不敢忤逆陛下而直言。我现在说出这番话，实在是死而无悔！”明帝怒气消解，诏令释放寋朗。

两天以后，明帝亲临洛阳监狱审核记录囚犯的罪状，经过审理释放了一千多人。当时遭逢旱灾，立刻降下大雨。马皇后也认为楚王的案子多有滥捕的情况存在，趁机向明帝进言，明帝哀伤地醒悟过来，夜间起床徘徊，从此对罪犯大多有所宽赦。

任城县令汝南人袁安升任楚郡太守，到达楚郡不先入府第，却先去处理楚王刘英的案子，审理缺少确凿证据的囚犯，逐条上报后将他们释放。府丞、掾史等属吏都叩头力争，认为这是勾结反贼，依法与其同罪，不可以轻易释放。袁安说：“如果不合朝廷的意思，我自当承担罪责，不会为此连累你们。”于是他分别奏报这些情况。这时明帝已经醒悟，立即回复批准。有四百多家得以被释放。

夏季五月，朝廷封已故广陵王刘荆的儿子刘元寿为广陵侯，食邑有六个县。又封窦融的孙子窦嘉为安丰侯。

开始修建皇陵，明帝下令：“只要让水能够流出去就可以了，不准堆高坟丘。我去世以后，只需清扫地面设祭，供奉一杯水以及干肉和干粮就可以了。一百天之后，只在每年四季设祭。设置几个吏卒，负责洒扫之事。如果有人胆敢重修扩建陵墓，按擅自非议宗庙法论罪。”

十五年（壬申，公元72年）

春季二月庚子日，明帝到东方巡视。癸亥日，在下邳亲耕。三月，到达鲁县，亲临孔子故居，亲自登上讲堂，命令皇太子、诸王解说儒家经典。明帝又亲临东平、大梁。夏季四月庚子日，返回宫中。

明帝封皇子刘恭为钜鹿王，刘党为乐成王，刘衍为下邳王，刘畅为汝南王，刘昞为常山王，刘长为济阴王。明帝亲自划定他们的封国疆域，规定封国的面积相当于楚国、淮阳国的一半。马皇后说：“皇子们只分得几个县，和旧制相比不是太少了吗？”明帝说：“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等同？每年给他们两千万钱足够了！”

乙巳日，大赦天下。

谒者仆射耿秉多次进言请求攻打匈奴，明帝因为显亲侯窦固曾经随伯父窦融在河西，熟悉边疆事务，就派耿秉、窦固和太仆祭肜、虎贲中郎将马廖、下博侯刘张、好畤侯耿忠等人共同协商这件事。耿秉说：“从前匈奴有擅长射箭的部落的援助，并有其他蛮族的依附，因此不能将其制服。孝武皇帝得到河西四郡以及居延、朔方以后，匈奴就失去了富饶的养兵之地，羌人、胡人断绝了往来，只有西域还在其控制之下，然而不久也归附朝廷了。所以呼韩邪单于到边塞请求通好，这是大势所趋。现在的南匈奴单于，情形与呼韩邪相似。然而西域还没有归附朝廷，北匈奴也没有挑起事端。我认为应当首先进攻白山，夺取伊吾，打败车师，派使者联合乌孙等国来切断匈奴的右臂。在伊吾还有一支匈奴南呼衍的军队，打败了他们，就又折断了匈奴的左角，然后就可以攻打匈奴了。”明帝赞赏他的建议。议论的大臣中有人认为：“现在出兵白山，匈奴一定集结军队救援，还应该在东方分散匈奴的兵力。”明帝批准了。十二月，朝廷任命耿秉为驸马都尉，窦固为奉车都尉，任命骑都尉秦彭为耿秉的副手，耿忠为窦固的副手，都设置从事、司马等属吏，出发后屯驻在凉州。耿秉，耿国的儿子；耿忠，耿弇的儿子；马廖，马援的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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