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三十八 翻译
起柔兆困敦(公元76年),尽阏逢涒滩(公元84年),凡九年。
肃宗孝章皇帝上
建初元年(丙子,公元76年)
春季正月,朝廷诏令兖、豫、徐三州官府开仓赈济饥民。章帝询问司徒鲍昱:“怎样消除旱灾?”鲍昱回答说:“陛下刚登上帝位,即使有失当之处,也不会有灾异出现。我此前担任过汝南太守,负责审理楚王的案子,被拘禁的有一千多人,这些人恐怕不都有罪。大案一发,被冤枉的人会超过半数。另外,那些被流放的人和亲人分离,死后的孤魂无人祭祀。应该让被流放的人都返回家乡,废除不准做官或参与政治活动的禁令,让死者生者各得其所,这样就能使祥和之气到来。”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。
校书郎杨终上疏说:“近来在北方讨伐匈奴,在西方开通与三十六国的往来,让百姓连年服徭役,转运物资费用巨大。忧愁困顿的人民足够感动天地,陛下应该留意明察。”章帝把奏章下交群臣商议,第五伦也同意杨终的意见。牟融、鲍昱却都认为:“孝顺的儿子不能改变父亲的做法。讨伐匈奴、屯驻西域,都是先帝开创的业绩,不应该改变。”杨终再度上疏说:“秦始皇修筑长城,劳役频繁征发;二世胡亥不改变这一做法,最后失掉天下。所以孝元皇帝放弃珠崖的边远之郡,光武皇帝拒绝西域之国的归顺,不能让蛮夷来改变我们的礼仪文明。鲁文公拆毁泉台,《春秋》讥讽他说:‘先祖建造高台却毁在自己手中,不如不去居住。’这是因为泉台不会妨害人民。鲁襄公组建三军,被鲁昭公裁撤,君子却赞扬他恢复了古代制度,认为不裁撤就会妨害人民。现在伊吾的劳役、楼兰的屯田士兵长久不还乡,这不符合上天之意。”章帝听从了他的建议。
丙寅日,朝廷下诏书:“俸禄二千石的官员要劝勉百姓耕田种桑,除非犯有死罪,所有案件必须在秋后审理。有关部门要明确而慎重地选任官吏,举荐温和良善的士人,杜绝贪婪奸猾的小人,顺应天时节令,清理冤案。”当时沿袭永平时代的旧制,官吏为政崇尚严厉苛刻,尚书裁决案件,大多从重处理。尚书沛国人陈宠以为章帝刚即位,应该改革前代的严苛风气,就上疏说:“我听说古代圣王为政,奖赏不过度,刑罚不滥用。与其不得不做,宁可过度奖赏也不滥用刑罚。过去官员审理案件严厉明察,是为了用威刑惩治奸恶的人。奸恶的人被清除以后,一定要用宽厚作为补充。陛下即位后,大多依据这一原则做事,多次下诏命令群臣,大力推崇安闲逸乐的为政作风,可是有关部门不能完全顺承旨意,仍然崇尚严苛。审案的官吏急于采取严刑拷打的残酷手段,执法的官吏为肆意诬陷的文书而感到烦乱,有人假公济私,滥用威刑。为政就像为琴瑟装弦,大弦太紧小弦就会断。陛下应该发扬古代圣王的治国之道,清除繁琐苛刻的法令,减轻杖刑来拯救众生,全面推行德政来顺奉天意。”章帝全部采纳了他的建议,在处理政务时务求宽厚。
酒泉太守段彭等人在柳中集结军队,攻打车师,进攻交河城,斩获三千八百人的首级,生擒三千多人。北匈奴惊慌逃走,车师再次归降。正逢关宠已死,谒者王蒙等人想要领兵撤回。耿恭的军吏范羌,当时正在王蒙军中,坚持请求去救耿恭。众将领不敢前往,就分出两千人交给范羌,经由山北去迎接耿恭,途中遭遇大雪,深达一丈多,援军勉强到达。城中听到兵马之声,认为敌军来袭,十分震惊。范羌从远处呼喊着说:“我是范羌,汉朝派军队接迎校尉来了!”城中的人齐呼万岁。打开城门,众人相拥痛哭流涕。第二天,他们跟救兵一道返回。北匈奴派兵追击,军队边走边战。官兵本来就饥饿困乏,从疏勒出发时,还有二十六人,沿途又有死亡,到三月抵达玉门时,只剩十三人,衣服和鞋子都破烂不堪,面容憔悴。中郎将郑众为耿恭及其部下安排洗浴,更换衣冠,上疏说:“耿恭凭借微弱的兵力固守孤城,抵挡匈奴几万部众,经年累月,费尽了全部心力,凿山打井,煮食弓弩,前后杀伤丑恶的敌人成百上千,忠诚勇猛俱全,没有让大汉蒙羞。应该赐予显耀的官爵,来激励将帅。”耿恭到达洛阳,被任命为骑都尉。朝廷下诏裁撤戊己校尉和西域都护之职,征召班超返回朝中。
班超将要出发返回,疏勒全国上下感到忧虑恐惧,该国都尉黎弇说:“汉朝使者抛弃我们,我们一定会再次被龟兹灭掉了,实在不忍见到汉朝使者离去。”于是他拔刀自刎而死。班超在返回途中经过于窴,王侯以下都哭号落泪,说:“我们依赖汉朝使者就像依赖父母,真的不能走啊!”他们抱住班超的马腿让他不能前行。班超也想要实现自己本来的志向,于是重新返回疏勒。当时疏勒有两座城已经投降了龟兹,并且和尉头国结盟。班超逮捕斩杀反叛的人,打败尉头军,杀死六百多人,疏勒再次被平定。
甲寅日,山阳、东平发生地震。
东平王刘苍进献三条利于国家而合于时宜的计策。章帝下诏书回复说:“近来官民所奏之事中也有这样的话,只是我见识和才智浅薄,有时认为或许可行,后来又觉得不可行,不知道怎样裁定。看到大王深思熟虑的计策,我才豁然领悟。我想到这些都是治国的良策,将要依次实行。特别赏赐大王五百万钱。”后来章帝想要在原陵、显节陵设县邑,刘苍上疏进谏说:“我私下里见光武皇帝亲自实行节俭的操行,深刻明白生命始终的区别,勤勤恳恳,为丧葬制度留下遗训。孝明皇帝非常孝顺而不敢违抗父命,遵从遗训。谦虚的美德,在此最为明显。我认为在皇陵设县邑这一做法,起始于强横的秦朝。古人下葬连坟丘都不显著地突出地面,何况是建立城邑、修筑城墙呢!对上违背先帝的圣意,对下建造无用的工程,浪费国家资财,使百姓不得安宁,这不是招致祥和之气、祈求丰年的做法。希望陛下继承虞舜的至孝,追念祖先的深意。我实在为两位先帝纯洁的美德不能够永久流传而担忧。”章帝这才罢休。从此朝廷每次遇到疑难问题,都会派使者乘坐驿车前往咨询,刘苍则全心答复,建议都被采纳实施。
秋季八月庚寅日,有异星出现在天市星附近。
当初,益州西部都尉广汉人郑纯,为政清廉,向蛮夷推行教化,这些部族的首领对他感激敬慕,都献上珍宝,归附朝廷。明帝在当地设置永昌郡,任命郑纯为太守。郑纯在任十年后去世。继任的太守无法安抚蛮夷。九月,哀牢王类牢杀死郡守和县令反叛,率兵攻打博南。
阜陵王刘延屡次心怀怨恨,有人告发他和儿子刘鲂密谋造反。章帝不忍将刘延处死,冬季十一月,把他贬降为阜陵侯,食邑只有一个县,不准许他和官民来往。
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率领部众返回涿邪山居住,南匈奴单于和汉朝边郡守军以及乌桓共同出兵将其打败。这一年,南匈奴发生饥荒,朝廷诏令开仓赈济。
二年(丁丑,公元77年)
春季三月甲辰日,朝廷下令撤销伊吾卢的屯田部队,匈奴再次派兵占领该地。
永昌、越嶲、益州三郡守军和昆明夷人卤承等人,在博南攻打哀牢王类牢,大败敌军,将类牢斩首。
夏季四月戊子日,朝廷诏令准许因楚王、淮阳王的案子而被流放的四百多户人家返回故乡。
章帝想要封赐众位舅舅爵位,太后不同意。正逢严重的旱灾,上书奏事的人说是由于没有封赐外戚爵位的缘故,有关部门奏请依照旧制封爵。太后下诏说:“那些上书奏事的人,都想要借谄媚皇帝谋求好处罢了。从前外戚王氏一天之内有五人同时封侯,当时黄雾弥漫,没听说有天降及时雨的感应。外戚过于富贵显赫,很少有不灭亡的。所以先帝对他的舅舅慎重安排,不让他们在机要位置任职,又说‘我的儿子不应当和先帝的儿子等同’,现在有关部门为什么要将马氏和阴氏相比呢!况且阴卫尉,天下人都称赞他,宫中侍从来到门前,他出去迎接都来不及穿鞋,如同蘧伯玉一样恭敬有礼。新阳侯虽然性格刚强,做事略失情理,然而有谋略,坐在地上谈论大事,朝中没人能与他相比。原鹿贞侯,勇敢而诚实守信。这三个人,是从全天下选拔出的贤臣,难道能够比得上吗!马氏比阴氏差得太远了。我没有才干,日夜因恐惧而不敢喘息,经常担心有损先后的法则,有细小的过失我也不肯放过,不分昼夜地劝告族人。可是我的亲属仍然不断触犯法令,下葬时高筑坟丘,又不能及时察觉错误,这说明我的话没有人听而且耳目已经被蒙蔽了。我身为天下之母,身穿粗糙的丝织衣服,饮食不追求香甜,身边的随从只穿帛布衣服,不使用熏香饰物,想要亲身作为下面的表率。本以为外戚看到我的行为,会痛心自责,却只是笑着说‘太后向来喜爱节俭’。此前经过濯龙门,见到外戚门前问候拜访的人,车辆如同流水,马匹如同游龙,奴仆身穿绿色直袖单衣,衣领和袖子雪白。回头看我的车夫,相差太远了。我之所以对外戚不发怒谴责,而只是裁减每年的费用,就是希望能使他们内心暗自愧疚,可是他们仍然松懈怠慢没有忧国忘家的觉悟。了解臣子的莫过于君王,何况是我的亲属呢!我怎么可以对上辜负先帝的旨意,对下损害先人的德行,重蹈前朝外戚败亡的灾祸呢!”她坚决不同意封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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