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四十二 翻译 第3节
当初,汝南人薛包在少年时期就有卓越的品行。薛包的父亲娶了继母以后,就厌烦薛包,让他分出去自立门户。薛包日夜痛哭,不愿离开,以至于遭受殴打,迫不得已,就在房舍之外搭建一个小屋居住,早上就回家清扫庭院。父亲很生气,又一次将他赶走,他就将小屋搭建在乡里大门的一旁,每天早晚都回家给父母请安。过了一年多,他的父母觉得十分羞愧,于是让他回家。等到父母去世之后,薛包的侄儿要求将财产分割并搬出去居住。薛包没法阻止,于是将家产分割,挑选年老的奴婢,说:“他们与我一同做事的时间长,你驱使不动。”田地屋舍就选择贫瘠破旧的,说:“这些是我年轻的时候经营过的,我舍不得。”家具器物则选择朽坏的,说:“这些是我日常所使用的,身、口觉得适合。”侄儿曾数次破产,薛包总是一次次给予救济。安帝得知他的名声,就命令公车单独召他入京。到达京城之后,委任为侍中。薛包以死恳请辞官,因此安帝下诏,允许他离官返乡,对他的礼敬优待一如毛义前例。
安帝在幼年的时候,人们都说他很聪慧,所以邓太后把他立为皇帝。但是等到长大之后,却发现他有许多不好的品质,慢慢不太符合太后的心意。安帝的奶娘王圣了解到这个情况。邓太后曾经征召济北王及河间王的儿子们到京城来,其中,河间王的儿子刘翼端庄魁梧,邓太后觉得他很不一般,就让他成为平原怀王的继承人,留在京师。王圣看到邓太后久久不肯归还政权,担心安帝会遭受废黜,经常和中黄门李闰、江京围在安帝身旁,一起诋毁太后,安帝常常感到憎恨和恐惧。等到邓太后驾崩,之前因为遭受处罚而怀恨在心的宫人便诬告邓太后的兄弟邓悝、邓弘、邓阊曾经向尚书邓访索要废黜皇帝的历史档案,想要改立平原王刘翼。安帝得知后,回忆旧事而大怒,命令相关部门举报弹劾邓悝等大逆不道,于是撤销西平侯邓广宗、叶侯邓广德、西华侯邓忠、阳安侯邓珍、都乡侯邓甫德的爵位,将他们全都贬为平民。邓骘由于没有参与密谋,因此只是免去特进之衔,遣返封国。邓氏宗亲全都被免去职务,遣返原郡,将邓骘等人的财产、土地和房产全部没收。将邓访和他的亲属放逐至边远的郡县,在郡县官吏的逼迫下,邓广宗、邓忠二人自尽身亡。后来又改封邓骘为罗侯。五月庚辰日,邓骘与他的儿子邓凤一同绝食而亡。邓骘的堂弟、河南尹邓豹,度辽将军、舞阳侯邓遵,还有将作大匠邓畅,也全都自杀。只有邓广德兄弟因为母亲和阎皇后是亲姐妹,得以留在京城。安帝重新委任耿夔为度辽将军,召见乐安侯邓康,委任为太仆。丙申日,将平原王刘翼贬为都乡侯,遣返河间。刘翼不再接见宾客,紧锁大门而深居自守,于是得以免罪。
当初,邓氏被立为皇后,太尉张禹、司徒徐防曾经计划与司空陈宠一起奏请追封邓皇后的父亲邓训。但是陈宠觉得前代没有这样的奏请先例,就与他们争辩,连续几天都没能确定。等到和帝给邓训追加封号及谥号的时候,张禹、徐防又约陈宠一同派儿子给虎贲中郎将邓骘赠送贺礼,陈宠没有答应。于是,陈宠的儿子陈忠在邓氏家族执掌政权的时候没能得志。等到邓骘等人失势,陈忠被委任为尚书,屡次上疏弹劾,最终导致邓氏家族深陷重罪。大司农、京兆人朱宠,因为邓骘无罪而遭受灾祸深感痛心,于是脱掉上衣,抬着棺材,上疏给邓骘鸣冤,说:“我觉得和熹邓皇后有着圣明善良的美德,是汉朝的文母。她的兄弟忠诚孝顺,一同担忧国事,得到王室的倚重,迎立皇上之后,大功告成,就引身自退,拒接接受封国,辞去高位,历朝历代的皇后家族,全都无法和他们相比。他们应当因为自己的善良和谦恭的行为而获得庇佑,但是惨遭宫人片面之辞的诋毁。他们口舌锋利,用心险恶,干扰了国家。罪名没有确凿的证据,判案也没有经过审讯,结果导致邓骘等人遭遇如此的惨祸,一家七口,全都死于非命,尸骨分散在各地,冤魂难以回到家乡,背弃天意而人心震动,全国各地一片颓丧。应当允许他们的尸骨埋葬在祖坟,优待保护遗留的孤儿,让邓家的宗祠有人祭拜,来告慰亡灵。”朱宠知道自己的言辞激烈,主动到廷尉去投案。于是陈忠又举报朱宠。安帝下诏罢免朱宠,让他回归乡里。民众大多为邓骘鸣冤,安帝有所醒悟,于是指责残害邓氏家族的州郡官员,准许将邓骘等人的尸骨运至北芒山埋葬,邓骘的堂兄弟们也都可以返回京城洛阳。
安帝任命嫡母耿贵人的兄长牟平侯耿宝担任羽林左军车骑总监,把祖母宋贵人之父宋杨的四个儿子全部封为列侯,宋氏家族里出任卿、校、侍中大夫、谒者、郎官的有十多人。阎皇后的兄弟阎显、阎景、阎耀,全部出任卿、校,统帅皇家禁军。从此,安帝内宠的权势开始强盛。
安帝因为江京当年曾经到清河国在京城的官邸去迎接自己入宫即位,而觉得江京有功,因此封他为都乡侯,封李闰为雍乡侯,二人全部被提升为中常侍。江京兼任大长秋,和中常侍樊丰、黄门令刘安、钩盾令陈达,以及王圣和王圣的女儿伯荣在里外活动,争相显示奢靡及残暴。伯荣能够进出皇宫,于是就从事串通奸邪以及传递贿赂的活动。司徒杨震上疏说:“我听说,掌握政权,以获得贤才为基本条件,治理国家,以铲除奸邪为主要任务。所以唐尧、虞舜时代,俊杰之士执掌政权,‘四凶’之类的恶人被流放,天下无不敬服,于是实现人心和睦。现在具备《尚书》里所提及的‘九德’的人没有在朝中担任官职,但是被宠爱的奸佞之辈却遍布宫廷。奶娘王圣,出身卑微,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,奉养皇上,尽管有精心侍候的辛劳,但先后给予她的赏赐与恩惠,已经远远超过对辛劳的回报,但是她贪得无厌,不懂得法纪的限度,与宫外之人勾结,接受请托贿赂,扰乱大局,损害朝廷,玷污了陛下如同日月般的圣明。女子和小人,接近他们,他们就很高兴,疏离他们,他们就心怀怨恨,实在难以驯养。陛下应该尽快让奶娘出宫,让她在外面居住,断绝伯荣与宫廷的联系,不许她来往奔走。这样可以让皇恩与圣德同时发扬,对上对下都是好事。”奏书呈上,安帝命奶娘等人传阅,他们全都心怀愤恨。
在这些人中,伯荣最为骄横淫荡。她和已故朝阳侯刘护的堂兄刘瓌私通,于是刘瓌娶她为妻,官位至侍中,这样就可以继承刘护的爵位。杨震上疏说:“依照传统制度,父亲去世,儿子继承;兄长去世,弟弟继承,这是为了预防篡位。我见到诏书颁下,命已故朝阳侯刘护的远房堂兄刘瓌继承刘护的爵位,封为侯爵。但是刘护的同母弟弟刘威,现在还在人世。我听闻,天子有赐封的权力,赐封给立下功劳的人;诸侯有赏爵的权力,赏爵给德行兼备的人。现在刘瓌并没有什么功劳德行,只是因为娶了奶娘的女儿,一时之内,既官至侍中,又晋封侯爵,不符合传统制度,不符合儒家经义,导致行人在路上喧嚣,百姓感到不安。陛下应该以史为鉴,遵从帝王的法则。”尚书、广陵人翟酺上疏说:“之前窦家、邓家的宠幸,震动四方,他们身兼数官,家里黄金满门,财物堆积,甚至干预、左右皇帝,改变国家大事,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的权势太盛而威望太高,才带来了这种祸患吗!等到他们败亡之时,人头落地,就算是想做一只猪仔,难道可以办得到吗!如果高贵的身份不是一步步实现,就会突然之间丧失;如果爵位不是经由正道获得,祸殃一定会很快来临。现在外戚宠幸,功劳和天地相等,自汉初以来从没有过,就算陛下确实是仁爱恩宠备至,以亲近九族,但是官爵禄位不由朝廷掌控,政权转移到私门,重蹈前人的覆辙,难道不危险吗!这是事关王位安危的最深刻的戒律,是极为重要的国家大计。之前文帝吝惜耗费百金修建露台,用包裹奏章的黑色布袋做成帷帐,有人讥讽他的节俭,他却说:‘我不过是为天下守财罢了,难道可以肆意浪费吗!’现在自陛下亲政以来,时间不久,但是赏赐的费用已经难以统计。搜刮天下之财,堆积至无功之家,致使国库空虚,民生萧条,万一突然有什么不测的变故发生,还要再加重赋税,百姓就会生出怨恨叛离之心,危险和叛乱也会随之而来。希望陛下尽力寻找忠贞之臣,惩处疏远奸佞谄媚之辈,割舍自己喜欢的东西,放弃宴乐以及私交之好,时刻不忘亡国之君失败的教训,察视创业之君成功的缘由,各种灾害就可以止息,丰年也就会到来了。”奏书呈上,安帝全都没有理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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