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纪六十 翻译 第6节
杜牧又作了《守论》一文,认为:“现在议论朝政的官员都说:那些藩镇骄纵跋扈的武夫悍将,我们用良将强兵来驾驭他们,用高官美禄来满足他们的欲望,使他们安居而不搅扰他们,在外镇守而不拘束,就像豢养虎狼一样,不拂逆它们的天性,就不会咆哮伤人。这是大历和贞元年间用来守卫邦国的方法,又何必一定要急切地发动战争,使百姓受到煎熬,然后才感到痛快呢!我认为:大历、贞元年间,朝廷所奉行的这种方法恰好造成了祸害。当时,凡是管辖几十座城池,统领上千名士卒的节将大吏,朝廷就给予特别待遇,甚至明知他们犯了法也不用法律制裁他们。于是这些人变得目中无人,大言不惭,培植私党而自成一家,破坏制度,删改刑法,以尊贵奢侈互相角逐,天子看着他们的威势一天一天地增大而不加诘问,有关部门为了保持安宁而不加叱责。没有功劳却把王侯等通显的爵位越级授予他们;不来觐见天子却赐给他们坐几和手杖,予以安慰;身为叛逆者的儿子,却能得到公主做配偶;嫁妆竭尽豪华,没有不准备得十分周到的。藩镇因此土地日益广阔,兵力日益强盛,僭越本分模拟天子日益严重,骄奢淫逸之心日益昌盛。于是土地田宅车服爵禄几乎都被他们分割殆尽了,然而贼人的贪得无厌之心,是不会有边际的,于是公然超过自己应有的名号,或称帝或称王,随后,互相结盟立誓而自立,对朝廷毫不畏惧,安然自得,出兵到各处侵掠来满足他们的贪欲。因此赵、魏、燕、齐卓然而起,率先发难,梁、蔡、吴、蜀跟着在后面响应;其余的乘混乱汹涌的形势喧嚣钻营,到处都是想要效法的。到宪宗孝武时,早晚都不忘此事,前后的英雄豪杰,早上思考晚上商议,所以能够诛灭铲除势力大的,加恩惠给势力小的,使他归顺。不然,从洛阳到长安的郊区,几乎成为打猎的场地!大概人从出生就有很多欲望,不能满足欲望就会恼怒,一恼怒则争夺战乱就跟着来了,于是在一家之中用鞭子教训鞭笞子弟,在一国之中用刑罚来惩治犯罪的人,对天下用征伐来讨伐有罪,这些就是用来节制欲望、阻止战乱纷争的措施和手段。然而大历、贞元年间,朝廷完全违背了这个道理,想要用朝廷有限的官爵去阻止无穷的纷争,结果反受其害,导致首尾四肢几乎不能互相运转摆动。如今朝廷中一些人不仅不知道对此加以抨击,反而用作常法。以我的愚见,恐怕割据跋扈的藩镇就不只是河北而已。唉!朝廷在大历、贞元年间对藩镇姑息迁就的守卫邦国的方法,要永远引以为戒啊!”
杜牧又注解《孙子》一书,写了一篇序言,认为:“兵事,就是刑法;刑法,也就是国家的政事;做孔夫子的弟子,实际上是仲由、冉有的事情。不知道从什么时代、什么人开始,把这本是一体的事物区分为文、武两途。二者分离,却又并行,因而使文官不敢再谈论兵事至以谈论兵事为耻;如果有人谈论兵事,世人都认为他粗暴,异于常人,都不与他为伍。唉!就失去根本而言,这一点是最为严重的!《礼记》中说:‘四郊有很多军营堡垒,是卿大夫的耻辱。’纵观自古以来,凡是建立一个国家,灭亡一个国家,从来没有不经由兵事而成功的。主持兵事政务的人,一定要是圣贤、有杰出的才能、博学多闻的人,才能建立功劳,在朝廷上讨论的时候,兵事胜败的情形已经决定,然后再交付将帅去执行。这就如汉高祖所说的‘指示野兽踪迹的是人,而猎捕到兔子的是狗’,就是这个道理。那些做宰相的人却说:‘兵事不是我负责的事,我不必知道。’君子说:‘你不懂军事,就不要居于宰相之位了!’”
前任邠宁行军司马郑注依附倚仗右神策军中尉王守澄,权势逼人,皇上非常憎恨他。九月丙寅日,侍御史李款在紫宸殿上奏弹劾郑注说:“郑注在宫内与敕使相通,在外联络朝廷百官,在南牙、北司之间往来奔走,求取贿赂,白天伏藏晚上活动,来窃取朝政大权,众人都不敢批评,只是在路上以目示意。请求把他交付御史台审讯治罪。”在十天之内,他接连上了几十封奏章。王守澄把郑注藏匿在右神策军中。左神策中尉韦元素、枢密使杨承和、王践言也都憎恶郑注。左神策军将李弘楚劝说韦元素道:“郑注狡诈阴险,世上无人能敌,如果不乘他还处于卵翼之际及时把他除掉,等到他羽毛丰满时,必定成为国家的心腹大患。现在因为有侍御史弹劾而躲藏在右神策军中,我请求假托您的意图,骗他说您身体有病,请他前来治疗,他如果来了,您请他坐下来谈话,我站在一旁侍候,一看见您用眼睛向我示意,就擒住他,拉出去杀掉。您随即去见皇上,叩头请罪,把他所有奸诈的事全部说出来,到时,枢密使杨承和与王践言一定会帮您说话。何况您有拥立穆宗的功劳,怎么会因为除掉一个奸佞而获罪呢!”韦元素认为他说得有理,就派李弘楚去把郑注召来。郑注来了之后,对韦元素卑躬屈漆,谄媚的言辞像泉水一样涌出。韦元素不知不觉握着他的手殷情应酬,仔细听他说话,不觉疲倦。李弘楚在旁边再三窥探,韦元素根本不理,送给郑注很多金银钱帛,让他回去。李弘楚非常恼怒,说:“您失去今天决断的时机,日后一定难免遭受祸患!”于是辞去官职离开了。不久之后,李弘楚的背上长恶疮去世了。当初王涯之所以能升任宰相,是借助了郑注的帮忙,而王涯畏惧王守澄的权势,于是把李款弹劾郑注的奏章扣留,没有在朝廷上讨论。王守澄又在皇上面前替郑注辩解,皇上就赦免了郑注。不久,王守澄上奏请求任命郑注担任侍御史,充任右神策军判官,朝野一片惊骇叹息。
甲寅日,皇上任命前任忠武节度使王智兴担任河中节度使。
群臣因为皇上即位已有八年,还没有接受尊号,冬季十二月甲午日,给皇上加尊号,称为太和文武仁圣皇帝。此时恰逢五坊中使薛季稜从同州、华州出使返回,向皇上汇报百姓生活困苦。皇上感叹地说:“关中今年稍有丰收,百姓尚且如此,何况江、淮地区最近几年接连发生水灾,那里的百姓又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呢!我没有办法救济百姓,怎么可以尊崇虚名呢!”于是赏给薛季稜一条通天犀带。群臣一共上表四次要求给皇上加尊号,皇上到底没有接受。
庚子日,皇上中风,不能说话。于是王守澄向皇上推举昭义行军司马郑注,说他医术高明。皇上征召郑注来京城,吃了他开的药,效果非常显著,郑注因此开始为皇上所宠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