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酷吏列传 原文 第2节

建初中,为勃海太守。每赦令到郡,辄隐闭不出,先遣使属县尽决刑罪,乃出诏书。坐征诣廷尉,免归。

{纟亏}廉洁无资,常筑墼以自给。肃宗闻而怜之,复以为郎,再迁召陵侯相。廷掾惮{纟亏}严明,欲损其威,《续汉志》每郡有五官掾,县为廷掾也。乃晨取死人断手足,立寺门。{纟亏}闻,便往至死人边,若与死人共语状。阴察视口眼有稻芒,乃密问守门人曰:“悉谁载稿入城者?”悉犹知也。门者对:“唯有廷掾耳。”又问铃下:《汉官仪》曰:“铃下、侍合、辟车,此皆以名自定者也。”“外颇有疑令与死人语者不?”对曰:“廷掾疑君。”乃收廷掾考问,具服“不杀人,取道边死人”。后人莫敢欺者。

征拜洛阳令,下车,先问大姓主名,吏数闾里豪强以对。{纟亏}厉声怒曰:“本问贵戚若马、窦等辈,岂能知此卖菜佣乎?”于是部吏望风旨,争以激切为事。贵戚局蹐,京师肃清。皇后弟黄门郎窦笃从宫中归,夜至止奸亭,亭长霍延遮止笃,笃苍头与争,延遂拔剑拟笃,而肆詈恣口。笃以表闻。诏召司隶校尉、河南尹诣尚书谴问,遣剑戟士收{纟亏}送廷尉诏狱。数日贳出。贳,赦也,音市夜反。帝知{纟亏}奉法疾奸,不事贵戚,然苛惨失中,惨,虐也。数为有司所奏,八年,遂免官。

后为御史中丞。和帝即位,太傅邓彪奏{纟亏}在任过酷,不宜典司京辇。《汉官仪》曰:“御史中丞,外督部刺史,内领侍御史,纠察百司。”故云典司京辇。免归田里。后窦氏贵盛,笃兄弟秉权,睚眦宿怨,无不僵仆。僵,偃也。仆,踣也。{纟亏}自谓无全,乃柴门自守,以待其祸。然笃等以{纟亏}公正,而怨隙有素,遂不敢害。

永元五年,复征为御史中丞。诸窦虽诛,而夏阳侯瑰犹尚在朝。{纟亏}疾之,乃上疏曰:“臣闻臧文仲之事君也,见有礼于君者,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;见无礼于君者,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。《左氏传》季孙行父称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辞也。案夏阳侯瑰,本出轻薄,志在邪僻,学无经术,而妄构讲舍,外招儒徒,实会奸桀。轻忽天威,侮慢王室,又造作巡狩封禅之书,惑众不道,当伏诛戮,而主者营私,不为国计。夫涓流虽寡,浸成江河;爝火虽微,卒能燎野。《庄子》曰:“日月出矣,而爝火不息。”爝火,小火也。履霜有渐,可不惩革?《易》曰:“履霜坚冰至,其所由来者渐矣。”宜寻吕产专窃之乱,吕产,吕太后之兄子,封为梁王,太后崩,与弟禄作乱也。永惟王莽篡逆之祸,上安社稷之计,下解万夫之惑。”会瑰归国,{纟亏}迁司隶校尉。

六年夏旱,车驾自幸洛阳录囚徒,二人被掠生虫,坐左转骑都尉。七年,迁将作大匠。九年,卒于官。

黄昌字圣真,会稽余姚人也。余姚,今越州县也。本出孤微。居近学官,数见诸生修庠序之礼,因好之,遂就经学。又晓习文法,仕郡为决曹。《续汉志》曰:“决曹主罪法事。”刺史行部,见昌,甚奇之,辟从事。

后拜宛令,政尚严猛,好发奸伏。人有盗其车盖者,昌初无所言,后乃密遣亲客至门下贼曹家掩取得之,《续汉志》曰:“贼曹主盗贼事。”悉收其家,一时杀戮。大姓战惧,皆称神明。

朝廷举能,迁蜀郡太守。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,悖,乱也。百姓侵冤。及昌到,吏人讼者七百余人,悉为断理,莫不得所。密捕盗帅一人,胁使条诸县强暴之人姓名居处,乃分遣掩讨,无有遗脱。宿恶大奸,皆奔走它境。

初,昌为州书佐,其妇归宁于家,遇贼被获,遂流转入蜀为人妻。其子犯事,乃诣昌自讼。昌疑母不类蜀人,因问所由。对曰:“妾本会稽余姚戴次公女,州书佐黄昌妻也。妾尝归家,为贼所略,遂至于此。”昌惊,呼前谓曰:“何以识黄昌邪?”对曰:“昌左足心有黑子,常自言当为二千石。”《相书》曰:“足心有黑子者二千石。”昌乃出足示之。因相持悲泣,还为夫妇。

视事四年,征,再迁陈相。县人彭氏旧豪纵,造起大舍,高楼临道。昌每出行县,彭氏妇人辄升楼而观。昌不喜,遂敕收付狱,案杀之。

又迁为河内太守,又再迁颍川太守。永和五年,征拜将作大匠。汉安元年,进补大司农,左转太中大夫,卒于官。

阳球字方正,渔阳泉州人也。泉州故城在今幽州雍奴县南也。家世大姓冠盖。球能击剑,习弓马。性严厉,好申韩之学。郡吏有辱其母者,球结少年数十人,杀吏,灭其家,由是知名。初举孝廉,补尚书侍郎,闲达故事,其章奏处议,处,断也。常为台阁所崇信。出为高唐令,以严苛过理,郡守收举,收系举劾之也。会赦见原。

辟司徒刘宠府,举高第。九江山贼起,连月不解。三府上球有理奸才,拜九江太守。球到,设方略,凶贼殄破,收郡中奸吏尽杀之。

迁平原相。出教曰:“相前莅高唐,志埽奸鄙,遂为贵郡所见枉举。昔桓公释管仲射钩之仇,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。虽以不德,敢忘前义。况君臣分定,而可怀宿昔哉!今一蠲往愆,期诸来效。若受教之后而不改奸状者,不得复有所容矣。”郡中咸畏服焉。时天下大旱,司空张颢条奏长吏苛酷贪污者,皆罢免之。球坐严苦,征诣廷尉,当免官。灵帝以球九江时有功,拜议郎。

迁将作大匠,坐事论。顷之,拜尚书令。奏罢鸿都文学,曰:“伏承有诏来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、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,以劝学者。臣闻《传》曰:‘君举必书。书而不法,后嗣何观!’《左传》曹刿谏鲁庄公之辞也。案松、览等皆出于微蔑,斗筲小人,依凭世戚,附托权豪,俯眉承睫,徼进明时。或献赋一篇,或鸟篆盈简,八体书有鸟篆,象形以为字也。而位升郎中,形图丹青。亦有笔不点牍,辞不辩心,假手请字,妖伪百品,莫不被蒙殊恩,蝉蜕滓浊。《说文》曰:“蜕,蝉蛇所解皮也。”蜕音式锐反。楚词曰:“济江海兮蝉蜕。”或音它外反。是以有识掩口,天下嗟叹。臣闻图像之设,以昭劝戒,欲令人君动鉴得失。未闻竖子小人,诈作文颂,而可妄窃天官,垂象图素者也。今太学、东观足以宣明圣化。愿罢鸿都之选,以消天下之谤。”书奏不省。

时中常侍王甫、曹节等奸虐弄权,扇动外内,球尝拊髀发愤曰:“若阳球作司隶,此曹子安得容乎?”光和二年,迁为司隶校尉。王甫休沐里舍,球诣阙谢恩,奏收甫及中常侍淳于登、袁赦、封{曰/羽}、{曰/羽}章吐盍反。中黄门刘毅、小黄门庞训、朱禹、齐盛等,及子弟为守令者,奸猾纵恣,罪合灭族。太尉段颎谄附佞幸,宜并诛戮。于是悉收甫、颎等送洛阳狱,及甫子永乐少府萌、沛相吉。球自临考甫等,五毒备极。萌谓球曰:“父子既当伏诛,少以楚毒假借老父。”球曰:“若罪恶无状,若,汝也。死不灭责,乃欲求假借邪?”萌乃骂曰:“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,奴敢反汝主乎!今日困吾,行自及也!”球使以土窒萌口,棰朴交至,父子悉死杖下。颎亦自杀。乃僵磔甫尸于夏城门,大署榜曰“贼臣王甫”。尽没入财产,妻子皆徙比景。

球既诛甫,复欲以次表曹节等,乃来中都官从事曰:“且先去大猾,当次案豪右。”权门闻之,莫不屏气。诸奢饰之物,皆各缄縢,不敢陈设。《说文》曰:“缄,束箧也。”孔安国注尚书曰:“縢,缄也。”京师畏震。

时顺帝虞贵人葬,百官会丧还,曹节见磔甫尸道次,慨然抆泪曰:抆,拭也,音亡粉反。“我曹自可相食,何宜使犬舐其汁乎?”语诸常侍,今且俱入,勿过里舍也。节直入省,白帝曰:“阳球故酷暴吏,前三府奏当免官,以九江微功,复见擢用。愆过之人,好为妄作,不宜使在司隶,以骋毒虐。”帝乃徙球为卫尉。时球出谒陵,节来尚书令召拜,不得稽留尺一。球被召急,因求见帝,叩头曰:“臣无清高之行,横蒙鹰犬之任。前虽纠诛王甫、段颎,盖简落狐狸,未足宣示天下。愿假臣一月,必令豺狼鸱枭,各服其辜。”叩头流血。殿上呵叱曰:“卫尉捍诏邪!”至于再三,乃受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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