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两地缠绵旁人暗结网 半生倜傥知己故谈狐 第2节
张济才只怕把她的不平引了起来,连连拱手道:“得,得,谈别人的事,咱们自己别抬杠。小王这孩子我倒知道,是个实心眼儿。以前他想一个街坊的姑娘,人家是有了婆婆家的,想不到手,他也没告诉别人,也没托别人想什么法子,闷闷不乐有半年多久,后来那姑娘出了门子,他还常绕道到人家门口去瞧瞧。当时没有人知道,过了两年他才告诉人,你看他傻是不傻呢?他现在既然迷起桂英来,我看只要桂英能嫁他,怎么着他也肯将就。”秋云听他如此说着,想了一想道:“我也认识他这人了,性情也好,心眼儿也好,就是桂英的妈不知道肯不肯。”张济才道:“要是说嫁给人做一夫一妻的话,我想有小王这样的角色那总还可以。他自己在外面混差事,每月可以混百十元,两口子过中等人家日子大概是够了。万一事情丢了,他在老家还有好些个产业,一辈子的日子都不必发愁的。”秋云道:“你那些话都是废话。只要桂英愿意嫁他,决定不唱戏,她母亲就怎么着反对也不成。你想,桂英要是不唱戏的话,她妈养了这么大一个姑娘在家里做什么?今天等桂英来了,我来先探探她的口气。和人介绍婚姻成功,那总是好事。”
张济才见秋云已经都有了促成的意思,自己更落得做一个现成的红娘,便打一个电话到交通部路政司,找着玉和说话,说是:“今天晚上,在自己大菜馆里叫几样菜回来,请你来吃饭。”玉和在电话里说:“若是为了请我一个人,就用不着那样费事的。”张济才笑道:“当然不是请你一个人。”玉和说:“还有谁?”张济才笑道:“一个人请客,还要向客报告请的是些什么人吗?我就是这个样子办,你爱来就来,不爱来就听你的便。”玉和只得笑着道:“我来我来,我一定来。”在这个电话打过之后,张济才笑着向秋云报告,两手一拍道:“我已经撒下网,静等两个鱼儿入网,你瞧着到了晚半天这台戏就上场了。”秋云也是一时高兴,觉得把桂英的婚事办成功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唱戏的时候,彼此是很好的姊妹伴,出了阁,又是拜把子的妯娌,这就更显得亲热了。于是笑着向张济才道:“这件事虽然是有趣,可是咱们得规规矩矩地进行,若是闹玩笑似的一说穿了,大家不好意思,真会要把人家要成功的事都会弄坏来,那可遭罪。”张济才呵呵笑道:“这还遭罪吗?我可得好好地办,到了腊月二十三,灶神上天奏一本,说是我张某人为人不坏,得给我一点儿好处。”
这句话没说完,却听得院子里有人答道:“哟,还要灶神爷上天奏本给你的好处啦。你还缺什么呢?送子娘娘给你们送个大胖小子来吧。”秋云向着玻璃窗子外面一看,正是白桂英来了,等她走进屋里来,便笑着瞪了她一眼道:“一个大姑娘家站在人家院子里这样瞎嚷,什么意思?惹我生起气来,我真端出姐姐的牌子来,大耳刮子量你。”桂英笑道:“你还说人啦。两口子在屋子里闹着玩儿,只管放出声音来嚷着,嚷得院子外都听见,你还要说人家呢?”秋云道:“你在院子外就听见我嚷,你说出来,我们嚷了些什么?”桂英道:“我只听到大姐夫说了灶神爷上天奏一本,我就嚷起来了。若是听个有头有尾,我就在院子里站了好久了,那我还算个人啦。”张济才站在一边,正在发愣心里可就想着,我的话若是让人家全听去了倒有些不便。现在看桂英的神气,不像是听到了什么。便笑道:“我刚才和你姊姊谈闲来着,说是你们以前唱的戏无非都闹的是一些因果报应,戏是好,可是有些人不愿意听,说是听你们的戏是受教训去了。”秋云向张济才丢了个眼色,笑骂道:“废话。我们屋子里来了女客,爷们在这儿嚷着什么意思?请吧。”张济才微微一笑,自走开了。
秋云拉了桂英一只手,同在一张沙发椅子上坐下,笑道:“我现在很可惜一件事,当年我唱戏的时候怎么不把《盘丝洞》这出戏唱一唱。”桂英道:“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可惜那出戏?”秋云靠了靠椅子背,眼睛斜望了她一下微微地笑着。桂英道:“你又捣什么鬼,向我这样笑着。这些话一定有意思在内,我倒想不起来。”说着就昂起头来想了一想。秋云道:“那有什么想不起来的?你想,那七个蜘蛛精把网结了起来,就是像唐僧那样的好人也不怕他不进圈套。当年要是我会唱这出戏,我不定要一网打起多少人,现在可不行了。”桂英笑道:“你悔什么?你网着了一个了。”
秋云还没有搭话,只听到张济才在外面嚷道:“老爷子叫你有话说,你到后面去看看吧。”秋云走出来向后进走,张济才在身后跟了来,拉她的衣服轻轻地道:“嘿,先前你怎么告诉我来着,让我不要乱说。现在你就可以和她瞎开玩笑。”秋云道:“你知道什么?我要是不带着开玩笑,怎么探得出她的口气来?我和她上十年的姊妹,什么话能说,什么话不能说,我自然知道。你倒好,有话对我说,说是老爷子找我,比我长一辈了。”在新婚的时候,丈夫总是容让夫人的。张济才自己说错了话,这时碰了夫人一个钉子,却也无甚可说,只好微笑着退走了。
秋云走进屋来,桂英笑道:“你现在真是个大大的红人,老爷子有事都得请教你。”秋云笑道:“老爷子没说什么,就是说晚上有客吃饭,他不在一张桌子上吃。”桂英道:“今晚你大请其客吗?还请的有些什么人?”秋云道:“没有什么人,不过是一位男宾一位女宾,女宾就是你……”说时,向了她微微笑着。桂英也笑着伸了个懒腰,两只脚尖顶着,撑起了自己的腰肢,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怎办,现在每天都是这样鬼混,把日子这样混过去。”她突然地说了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,也不知她这个感想由何而生。为了这样一个打岔,秋云也就没有把男宾是王玉和那句话说了出来。桂英听她留着吃饭,并不推辞,却道:“我是吃了午饭,一会儿就来的,吃晚饭还早着啦。这样久的时候,我们也找件事情来混混吧。”秋云道:“我有骨牌,来顶牛儿玩儿吧。”桂英道:“输什么?”秋云道:“也不输钱,也不输玩意儿,谁输了谁就说个故事,可是要听的人不知道的,知道的得重新说过。”桂英笑道:“这个倒有趣,就来这个吧。”秋云在玻璃橱的小抽屉里拿出个小红漆盒子来,哗啦一声响,将一副牙牌倒在桌上,两个人斜抱了桌子角坐着,秋云伸出一双雪白的手在桌面上洗着牌,笑道:“这个玩儿法,南方人叫作接龙,以前在我们班子里的杨金莲喜欢和南方人接龙,输一回要一个乖乖。”桂英笑道:“你家里预备下一副牌,自然你也喜欢这个,你和姐夫顶牛儿,一回是几个乖乖呢?”秋云道:“那没关系,两口子在家里什么事不能玩儿啦。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。”桂英笑道:“啊,一做了大娘儿们,什么事都不在乎,不让人家占便宜了。”秋云笑道:“可不是嘛,你想这个权利不想?”
桂英啐了她一口,二人便顶起牛来,不料桂英对于这个玩意儿远不如秋云在行,接连输了五回。她先是要赢了对冲,彼此不说故事,现在接连输了五回,秋云就不答应了,将手按住牌道:“慢来,你将故事说给我听了,我才能来呢。”桂英站起来笑道:“不来就拉倒,我才不爱来呢!”秋云笑道:“怎么着,你打算逃走吗?我请的两个客,倒有一个客要逃席。咱们少请一个客也不算什么,你真要走,我也不挽留。”桂英道:“你想省一餐吗?那才不行呢,我吃定了你。”秋云抿了抿嘴只向她微笑,并不说什么。张济才已经派人办好了干果碟子,泡好了茶,完全都放在外面屋子桌上,笑道:“请到外面来谈谈吧,别冷淡我一个人呀!”桂英走出来一看,笑道:“我天天来的人,何必这样对我客气?”张济才笑道:“这也是很有限的事情,将来我到你们家去,你只要也是照样地款待我们两口子就得了。”说着话,便斟上了一杯茶,两手捧着送到桂英面前来。桂英笑道:“瞧你这份殷勤劲儿。”含了笑将这杯茶接着。正待将这杯茶放到茶几上去,一转身却看到王玉和笑嘻嘻地走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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