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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回 改戏文林春喜正谱 娶妓女魏聘才收场 第2节

仲清道:“倒也有趣,我们也说几个。我说旧管是个射字,新收一个木字,是榭字;开除了身字,实在是村字。”桂保道:“好!说得翦截。”文泽道:“旧管是个圭字,新收一个木字,是桂字;开除了土字,实在是杜字。”王恂道:“旧管是个寺字,新收一个言字,是诗字;开除了土字,实在是讨字。”桂保道:“这个比从前的田字讲得好了。我说旧管是个一字,新收一个史字,是吏字;开除了口字,实在是丈字。”琪官道:“我的旧管是个串字,新收了心字,是患字;开除了口字,实在是忠字。”春喜道:“我旧管是昌字,新收门字,是个阊字;开除了曰字,实在是间字。”仲清道:“我旧管是贱字,新收三点水,是溅字;开除了贝字,实在是浅字。”文泽道:“我旧管是波字,新收一个女字,是婆字;开除了波字,实在是女字。”春喜道:“怎么说?闹错了!旧管是波字,怎么开除也是波字?新收是女字,怎么实在又是女字?内中少了运化。”桂保道:“这要罚的。”文泽笑道:“我说错了,我是想得好好儿的。”便说道:“开除是皮字,不是波字?”琪官笑道:“这是什么字?一个婆字少了皮字。”春喜道:“要把那三点水揪下来,把女字抬上去,不是个汝字?”文泽笑道:“正是汝字。”桂保道:“太不自然,要罚一杯。”文泽笑道:“不与你们来了!”饮了一杯。

王恂道:“旧管是眇字,新收三点水是渺字;开除了目字,实在是沙字。”桂保道:“旧管是土字,新收了口字,是吉字;开除了一字,实在是个古字。”文泽道:“这张口可惜生下了些,凑不拢,也要抬上些才好。”众人皆笑。桂保道:“这个批评,未免吹毛求疵。就算略差些,也用不着抬女字的那么使劲。”众皆大笑。琪官道:“旧管是胡字,新收三点水,是湖字;开除了沽字,实在是月字。”春喜道:“旧管是邑字,新收个才字,是挹字;开除了口字,实在是把字。”文泽道:“这个令没有什么意思,我不说了!还说别样罢。”

饮了几杯酒,只听得隔壁唱起来。众人听是唱的《南浦》道:

无限别离情,两月夫妻,一旦孤零。

桂保谓春喜道:“小梅,你近来很讲究唱法,南曲逢入声字,应断还是可以不断呢?”春喜道:“若说入声是应断的。”桂保道:“自应唱断。你听方才唱的,却与我们唱的一样。笛上工尺妻字,是五六工尺工;一字,笛上工尺是六五。你听‘两月夫妻,一旦孤零’,这一字怎么断呢?”春喜道:“这是要把板眼改正了,就断了。如今唱的工尺,妻字的五字,自中眼起,六字的腰板,工字的头眼,尺字的中眼,工字的末眼;一字上的工尺,是六字的头板、头眼、中眼,五字的末眼,如此唱法一字怎么能断?然一字不断,究竟不合南曲唱入声的规矩。你要这一字断,却也不难,只要将妻字上的工尺五字拖长,六字改为中眼,工字改为一字的头板,尺字改为一字的头眼,六字改为中眼,五字改为末眼,音节截断,便合南曲入声唱法。”一手拍着桌子道:“你听:‘两月夫妻,一旦孤零。’”

桂保道:“你真讲得不错。”又道:“你知道唱南曲有用一凡工尺的没有?”春喜道:“南曲是没有一凡的,是人人尽知。唯有一处,我问过令兄,他是个刺杀旦,我问他南曲笛子上有一凡没有,他也说没有。我说你作《刺梁》那一出,是南北合套,梁冀所唱之曲,皆系南曲。到‘看报’时唱的‘酒困潦倒’,这‘潦倒’上的工尺,就吹出一凡。因为‘鸟飞霞’接唱北唱,不能不出调,所以非一凡不可。说南曲用一凡,就只有此一处,并无第二处。”桂保点点头道:“我也听得我哥哥与人讲,大约还是你对他说的。”

春喜道:“若说不讲究唱也罢了,既要讲究,唱错的还不少呢。譬如那《小宴》一出,南北合套,音节最好,若以人之神情摹想当日光景,至《惊变》处,唱到‘恁道是失机的哥舒翰’,非用五六五出调高唱不可。既“惊变”矣,则仓皇失措之神,自在言外。且下文还有‘社稷 [社稷(jì)——古代帝王、诸侯所祭的土神和鬼神。] 摧残’等语,慢腾腾低唱,是何神理?”琪官道:“这也论得极是。我想那些口白,也都有不妥当处。一气说完,后来唱出,全无头绪,若断章摘句起来,几至不通。”春喜道:“可不是么!譬如《阳告》一出,出场时一口说尽,所以后头唱的曲文与口白文气不接。如今班中唱的个个是如此,要依我就改他口白。”桂保道:“怎样改呢?”

春喜道:“你记第一段的口白是‘望大王爷早赐报应’,与《滚绣球》‘他困功名阻归’,文气不接。第二段口白‘在神前焚香设誓’,与《叨叨令》一支‘那天知地知’,文气又不对。第三段口白‘勾去那厮魂灵与奴对证’。与《脱布衫》一支‘他好生忘筌得鱼 [忘筌得鱼——也作得鱼忘筌。筌,捕鱼的竹器。指已得鱼而忘却捕鱼的器具,比喻事情成功后,就忘了原来的凭借。] ’,文气又不接。依我要把第一段口白‘奴家敫 [敫(jiǎo)。] 桂英,因王魁负义再娶,要到海神庙把昔日焚香设誓情由哭诉一番,求个报应。来此已是,不免径入。’把这一段说完,进庙,再向大王爷案前哭诉。之后也只说‘奴家敫桂英与济宁王魁结为夫妻,谁想他负义又娶。妈妈逼奴改嫁,奴家不从,致遭殴辱。忿恨难伸,故到殿前把已往从前之事,诉告一番,求大王爷早赐报应。当时那王魁呵!’再唱那《滚绣球》一支,文气便接。唱完之后,再说‘定盟之时,神前设誓,誓同生死;若负此心,永堕地狱。呵哟,是这么的 ? !’这才是‘神前设誓,天知地知’呢。这支唱完,说道,‘不是奴家心肠忒狠,他到京中了状元,另娶韩丞相之女为妻,一旦把奴休了,是令人气愤不过 ? !’把他头一段口白分作三段,这就通身文气都接了。”仲清、文泽、王恂道:“这都改得好。但如今讲究唱昆腔的也不少,怎么就不晓得这些毛病呢?”春喜道:“唱清曲的人,原不用口白,他来改正他做什么?唱戏曲的课师,教曲时总是先教曲文,后将口白接写一篇,挤在一处,没有分开段落,所以沿袭下来,总是这样。”

众人正在谈得高兴,只听那间房后面角门一响,房内有脚步声,有人走出来。众人留心看时,帘子一掀,钻出个光头来,穿件黄苎丝短僧衣,蓝绸裤子,散着裤脚,趿着青线网凉鞋,摇着鹅毛扇子。见了众人,满面堆下笑来,抢步上前,和着双手,半揖半叩的见文泽等三人,又与桂保等三人拉了拉手,原来是唐和尚!文泽让他坐了。唐和尚鞠躬如也,坐在炕沿上。走堂的倒了一钟茶给他,唐和尚道:“这茶不好,你另沏壶雨前,放些珠兰在里面。少爷们在此,好好的伺候!”走堂的笑嘻嘻的答应了。

唐和尚道:“今日少爷们这么高兴,到小庄来?”王恂道:“我们来过多回了。”和尚笑道:“少爷说谎,今日尚是头一次。少爷们若到来,我没有不晓得的。如果酒多了,还可以里面坐坐。”文泽道:“那倒不消。我们闻了那气味就要醉的。”唐和尚道:“如今田老爷是贵人了,他搬出后,我也没有见着他。好容易一年之内,中举、中进士、中状元!这是天上文曲星 [文曲星——即文昌星,是掌管文运的星宿。] ,人间岂常有的?不是我说,也幸遇见了那位苏相公,倒被他管好了。未见那苏相公以前,田老爷又不是如今的魏大爷一样?天天锁着房门,在戏园子里过日子。那位高老爷更有趣,我是不敢见他的,远远的见着他就躲起来,不然就是贼秃长,贼秃短,嬉皮笑脸的,没有玩笑不开口。有一回玩得我苦:我们寺里做法事,他不晓得哪里去买了一个角先生,塞在我袖兜里。后来有些客来,在房里闲谈,我热了脱衣,一翻袖子落了下来,惹得那些人大笑,说我买去送尼姑的。他还将白粉在那先生脑袋上写了四个字,是‘归云小像’,臊得我要死!停一停我见了他,他忍不住笑,我才知道是他算计我。我说:‘高老爷你这么刻薄,我天天拜佛,保佑你多下一场!’去年果然应了我的口,没有中,不然他今年榜眼 [榜眼——科举时代对殿试一甲第二名的美称。] 没有,探花 [探花——科举时代对殿试一甲第三名的美称。] 是一定有的。”仲清等大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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