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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四上 食货志第四上 第2节

周王室衰落之后,诸侯国中的暴君和贪官污吏,忽视了先王制定的制度,井田制遂遭到破坏,官员们横征暴敛,王室的政令不行,欺上瞒下,公田无人管理。鲁宣公(公元前608-前591年)时期,开始实施“初税亩”。《春秋》中对此进行讥讽。此时的国家治理已经是上贪下怨,灾害频发,祸乱横生。

这种对井田制的破坏,一直延续到战国,诸侯国间崇尚的是阴谋诡计,鄙视的是仁义道德,大家所追求的,首先是富有,其次才会想到礼让。在当时,李悝为魏文候制定充分利用地力的政令,李悝认为,方圆百里的土地,共有九万顷的面积,除去山丘、湖泊、城邑、住宅占去三分之一,还剩下六百万亩可以作为农田,农民精耕细作,每亩地可以多收获三斗粮食,缺乏精耕细作,则少收获三斗粮食。方圆百里的地方增减平均下来,可以收获粟米一百八十万石。李悝说:粮食太贵则会伤害民众,粮食太贱又会伤害农民;民众受到伤害,买不起粮食就会逃离国家;农民受到伤害,就会失去种粮的积极性,国家因此而会陷入饥困。粮食无论太贵还是太贱,均会造成一方面的利益受到损害。善于治理国家的国君,要让民众不受到伤害,同时还要兼顾到农民种粮的积极性。现在一个五口之家的农民,种植一百亩农田,每亩地一年收获一石半,一共收获粟米一百五十石。除去十分之一的租税十五石,剩余下一百三十五石。全家吃饭,每人每月一石半,五口人一年共用去粟米九十石,还剩余四十五石。每石三十钱,可以得到一千三百五十钱。除去各种祭祀的花费,用去三百钱,还剩下一千零五十钱。五口人的穿衣,每人要用去三百钱,五口人一年需要用去一千五百钱,不足的部分还差四百五十钱。假若家中不幸有人患病,或者殡殓丧葬,需要付出费用,还要缴纳国家的赋税,这些还没有计算在内,农民就会感觉到生活艰难,因此农民不愿意种田。种田的人数少了,粮食价格就会变得昂贵。要掌握粮食价格的平衡,须注意粮食收获的丰歉。一般来说,粮食收获有上中下不同的年景。大丰收年的收成可以增产四倍,剩余粮食四百石;中等丰收年的收成可以增产三倍,剩余粮食三百石;小丰收年的收成可以增产一倍,剩余粮食一百石。荒年粮食的收成只有一百石;中等荒年,粮食的收成只有七十石;大饥荒年,粮食的收成只有三十石。在大的丰收年,官府要收购农民手中四分之三的存粮;中等丰收年,官府要收购农民手中二分之一的存粮;小丰收年要收购农民手中一百石的存粮。农民手中存留下适当的余粮,粮食价格就会稳定下来。小荒年官府要向市场抛售相当于小丰收年收进的粮食,中等荒年抛售中等丰收年收进的粮食,大饥荒年抛售大丰收年收进的粮食,由国家掌控粮食价格,即可以使粮食价格保持稳定。即使遇到水旱灾荒饥馑的年景,民众也不会因为粮食过于昂贵,而不得不流离失所。施行这种平抑粮价的政策叫做取有余,以补不足。这种政策在魏国施行以后,魏国变得富强起来。

秦孝公重用商鞅的法家治理,废弃井田制,土地可以自由地进行买卖。秦国鼓励百姓种田,鼓励战士们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受奖,虽然这不符合古时候的农业政策,但还是以农为本,发展农业的效果超过了其他诸侯国,在诸侯国间称雄一方。然而周王室的礼制,在秦国已经遭到彻底地破坏,其他的诸侯国,僭越礼制的行为也越来越普遍。百姓中富裕的人家,可以积累万万家产,贫穷的百姓却只能吃糠咽菜;强大的诸侯国兼并弱小的诸侯国,跨州连郡,弱小的诸侯国,失去了祖宗的社稷。到了秦始皇,天下终归统一,始皇帝开始在国内大兴土木,对外征伐四夷,征收百姓的赋税超过了土地上收成的一半,征发住在闾左的百姓到边郡戍边。男子一年的辛苦,不足以交纳赋税;女子辛勤纺绩,不足以穿衣家用。秦朝耗尽天下的资财,满足奢侈花费的需要,欲壑难填,最终导致海内愁怨,酿成天下大乱,众叛亲离。

汉建国之后,接手的是秦恶政留下来的烂摊子。汉建国初期,诸侯国间仍然是征战不息,楚、汉两个大诸侯国对峙五年,百姓生活在兵荒马乱之中,农民无心种田,天下面临着大饥荒。米卖到每石五千钱,出现人吃人的情况,路上的饿殍令人触目惊心。高祖命令汉地的百姓可以买卖儿女,遭灾的百姓可以到蜀郡、汉中郡粮食较为富裕的地方就食。天下安定以后,经过战乱的百姓,家无余财;天子上朝乘坐的御驾,拉车的四匹舆马颜色不同;京师中居住的将相,上朝只能乘坐牛车。高皇帝简化法律禁令,减少百姓赋税,农民收获的粮食只需要缴纳十五分之一的租赋,官吏的俸禄也相应地减少,皇帝尽量减省宫中的花费开支,让百姓休养生息。山川、湖泊、集市贸易租税的收入,作为天子到诸侯的开销。有封土的诸侯,有汤沐邑的公主,以分封土地上的收益,作为花费开支,不再划归到朝廷的国库中来。崤山以东转运至长安的粮食,供给京师官员的需求,每年只需要几十万石粟米。孝惠帝朝、高后执政时期,经济情况略有好转。文帝继位,率先垂范,倡导节俭,想的还是让百姓休养生息。当时百姓刚刚脱离战乱,很多人抛弃农业,从事获利较快的商业,贾谊为此而向文帝上书,贾谊说:

管仲说:“仓廪实而知礼节。”百姓家中没有存粮,能把国家治理好的,从古至今,还没有听说过。古人常说:“一人不耕种,即会有饥饿的危险;一女不纺绩,即会有受寒的可能。”生产有时令,而消费无止境,物资储备必然会被消耗殆尽。古人治理天下,考虑得极为周到,生产出来的物资,同时要留有足够的储备。现在很多人家抛弃农业,去从事牟利的商业,吃饭的人远多于生产的人,这是国家治理的一大祸患;奢侈淫靡的风气,天天在滋长蔓延,这是国家治理的一大祸害。祸害肆虐,难于制止,国家就会陷入危险之中,难以拯救。生产的人太少,消费的人太多,天下的财富怎么可能不枯竭!汉朝立国至今已经有四十几年,国家和私人间的财富积累仍然是少得可怜。时令到来,却久旱不雨,民众担心,来年又是饥荒年;一年收成不好,朝廷又要卖爵,筹集钱款,民众又要卖掉子女,度过荒年。这些传闻已经在流传,那里有国家已经危险成这样,皇上还不着急!

农业生产有丰歉,自古以来如此,上古时的圣贤大禹、商汤也经历过水灾、旱灾。如果今天国家不幸遭遇到大旱灾,赤地千里,国家拿什么去赈济平民百姓?假若边境突然出现紧急情况,需要调动几十万军队,国家能否即刻供给所需的军饷?天灾、战祸同时发生,国家的物资储备匮乏,不法之徒就会聚众抢劫,贫弱百姓将被迫易子而食。国家政令到那时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,远方的诸侯国一旦起来造反,与朝廷对抗,出现了这些情况,再想去安定国家,还来得及吗?

国家的粮食储备,是国家稳定的命脉。农业粮食丰收,国家财政有余,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?攻必取,守必固,战必胜。招抚敌寇,让远方的敌人前来归附,还需要发愁吗?当今首先需要做的,是劝说农民回到土地上去,要加强国家对粮食的控制,让天下的民众粮食富足,让那些从事商业的游民,回到农业生产上去,增加国家的粮食储备,只有这样做,才能使得天下人民安居乐业。本来可以使得国家储备富足,人民享受安乐,今天竟然落到如此岌岌可危的地步,臣实在是为陛下感到惋惜!

文帝也深感贾谊讲得有道理,于是亲自耕种籍田,率先垂范,以劝导天下百姓务农稼穑。后来晁错又向文帝谏言:

贤明的君主在上,百姓不应该挨冻受饿,这并不是君主能够为百姓提供粮食,以供百姓消费;或者织出布匹,让百姓着装取暖;是因为君主可以为百姓开辟创造财富的机会。在上古时,尧帝、禹帝遇到过九年的大水灾,商汤遇到过七年的大旱灾。在当时,百姓并没有因为冻饿而死,人民并没有遭到国家抛弃,这是因为事先有着足够的粮食储备。现在海内统一,土地、人民不比上古时商汤、大禹的时代少,也没有遇到过那么长时间的水旱灾害,国家却不能及时地安排粮食储备,这是为什么?土地仍然有潜力,民众也有种田的积极性,可以种植的土地,还有很多没有开垦;山林、河川、湖泊的产出,还有很多没有得到充分利用;从事商业、无业的游民,还有很多没有返回农业生产上去。百姓贫困,奸邪就会产生。贫困来自于财富不足,财富不足是由于从事生产的人太少,从事生产的人少,是因为居住在乡间,依靠土地生活的人太少。原来的农民离开了土地,抛弃了家乡,民众如同鸟兽一样。即使筑有高高的城墙,深深的壕沟,严厉的法律和刑罚,也难以禁止他们迁徙流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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